第 154 章 狼麵(3 / 3)

白霓隨軍出戰,她與賀蘭碸立於高處,看見了萍洲城城牆上身著戎甲的北戎天君阿瓦。據探子回報,蠻軍原本已經走出萍洲之外,但北軍的遊擊戰打亂了他們的步驟,北軍主力部隊又來得太快,蠻軍不得不退回萍洲死守。

萍洲城內火煙四起,蒼白天空布滿了灰色的爬痕,越高越淡。白霓掃視戰場,不敢擅動。占據了萍洲城的蠻軍等於占據了有利地位,萍洲以往是北軍軍部駐地,易守難攻,是大瑀北境最重要的城池。

“北軍人數不比蠻軍,草率攻擊不可取。”白霓左右四顧,“陳霜和阮不奇呢?”

兩人正在營帳裏跟靳岄較勁,被白霓叫走後,靳岄立刻出帳,騎上自己通體雪白的馬兒就走。他一介文士,到戰場毫無用處,也並不想打擾賀蘭碸等人布軍作戰,一路小跑,上了正對著萍洲城的山。

在山上站定不久,他便見到陳霜和阮不奇各騎一馬奔出軍營,往南去了。靳岄一看便知,這兩人是回碧山城求援的。

如今情況,唯有增加軍隊人數才可與萍洲持久對峙,直到逼迫天君阿瓦認輸,答應大瑀的請求。那時候便是夏侯信出麵的時機。

但從這兒去碧山,縱使有陳霜、阮不奇這樣的身手也得大半個月,靳岄不知白霓等人能否堅持這麼久。

正思忖間,他眼角餘光忽然瞥見萍洲城西側的英龍山脈末端有些異動。在他的方向隻能看到那幾座山峰高處,影影綽綽顯出了無數人影。靳岄心中狠狠一動他看到了一頭熟悉的巨獸!

“風鹿,高辛的風鹿。”此刻在白霓身邊的賀蘭碸也看見了西側山峰上露出的鹿角。那頭巨鹿被日輝照得熠熠閃光,鹿背上斜坐著一個長發女子,身負大弓。太遠了,賀蘭碸隻能看到個形跡,分辨不出來人是誰,但他認得那頭鹿。

他回頭對白霓說:“將軍,高辛族神女來了。”

山巔之上的靳岄仍在竭力試圖分辨那霧氣綽綽之中顯露的人影究竟是誰,但未等他分辨清楚,無數將士忽然衝破霧氣,從仍籠罩著白色積雪的英龍山脈上,如浪濤般滾滾而下!

與此同時,正對萍洲的山穀中,黑色巨流湧出。黑甲黑騎的北軍分五支部隊出擊,如扇形般包圍了萍洲城。攻城梯、飛虎爪紛紛上陣,十餘輛沉重的弩床也被推出。

怒山部落的士兵騎著戰馬轟然而來,他們手持大盾,抵禦城牆上雨般射下的密箭,掩護北軍士兵靠近城門。

莽雲騎在攻城一戰中負責運送劍弩,雲梯很快搭起,賀蘭碸始終緊盯著城樓之上的天君阿瓦。出發時夏侯信反複叮囑白霓等人:生擒阿瓦,不得殺傷他性命。

朱夜騎鹿奔來,她不認得北軍的人,隻衝賀蘭碸揚起手臂。“你大哥和卓卓在家裏看小孩兒,巴隆格爾和阿苦剌也隨我一同來了。”

賀蘭碸問:“帶了什麼好東西?”

朱夜笑罵:“你就知道伸手跟家裏要東西!”

山腳轟然巨響,三輛撞車緩慢駛出,車上安設撞木,頂端覆蓋精鐵,車輪半陷入地,顯然十分沉重。

“這是怒山部落給大瑀北軍的禮物,三輛撞車內有車艙,蓄有鐵箭五千根,全是你們的了。”

這一仗艱難無比,白霓有了怒山部落的助力,不肯給萍洲和阿瓦一瞬的喘息機會,北軍和怒山部落接連換陣,攻擊一波緊接一波,竟是一直都沒有停過。密集的箭雨布滿了草原,蠻軍以火箭攻擊北軍,春日幹燥的草根被點燃,不料夜間竟下起一場大雨,將火頭澆得一幹二淨。

借著大雨掩護,北軍終於在第三日夜晚登上城牆。

蠻軍武器強悍,第一波強行登牆的北軍幾乎全都被刺死,扔到城牆之下。賀蘭碸見勢不對,命莽雲騎與怒山部落的箭手列成兩隊,齊齊發箭。弩車再度上陣,長.槍射入萍洲城牆,箭矢的密集攻勢壓製了蠻軍的抵抗,撞車不斷衝擊城門時,第二波黑甲步兵終於登牆!

賀蘭碸也在其列。他拎起刀便在城牆上飛跑,四處尋找阿瓦。

萍洲城中火光四起,暴雨澆不滅吃了火油的屋舍,賀蘭碸聽見有士兵在身後用大瑀話大吼:“我操.你奶奶!你們敢燒我的萍洲城!!!”

這一瞬怔愣,眼前忽然掠過一道刀光!

賀蘭碸就地一滾躲過那柄大刀,抬頭便見被大雨淋得一身精濕的阿瓦。

閃電掠過黑沉天空,砰然巨響,兩人持刀鬥在一處!

阿瓦狠狠咬牙:“竟是你,賀蘭碸!”

賀蘭碸眸色低沉,電光與火光掠過他濃鬱眼瞳,森然如懷仇的餓狼。他刀法大開大合,全賴遠桑傳授,幾下把將阿瓦掀倒在地,他低聲應道:“這是怒山人的刀法,是怒山人要向你們複仇。”

阿瓦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他手持長刀,步伐有力迅疾,把刀尖從下往上狠狠一撩,在賀蘭碸胸前黑甲上重重劃了一道。黑甲卻不見裂開,阿瓦立刻變招,長刀平揮,賀蘭碸矮身一躲,戰盔被長刀掀翻,驚雷刹電中,他一頭棕褐色長發散在雨裏。

阿瓦欺身再擊,此時一叢黑箭射來,城下轟然巨響,北軍士兵齊聲高呼:“城門破了!!!”

阿瓦大吃一驚,閃身躲避箭矢時腳下一滑,竟從城牆破損的缺口處栽倒!賀蘭碸來不及思索,立即衝過去一把抓住阿瓦的手。

雨水濕透了兩人衣裳,手心濕滑,幾乎握不住。眼看阿瓦就要鬆手滑落,賀蘭碸以極其危險的姿勢拖拽阿瓦,試圖把他拉上城牆。阿瓦忽然掠起長刀,竟抬手砍向試圖救援自己的賀蘭碸。賀蘭碸差點鬆手,阿瓦就勢一拉,把賀蘭碸也拽下了城牆。

錚的一簇裂石之聲。賀蘭碸在翻過城牆瞬間把長刀紮進了石縫之中!

兩人險之又險地掛在城牆上,因太重了,長刀無法支撐,一路劃破牆皮下落,火光四濺。

有了方才的緩衝,兩人摔在屍堆上,一時頭昏腦漲。賀蘭碸勉強爬起,長刀不知掉到了何處,他身上隻有擒月弓與狼鏑。阿瓦就趴在屍堆旁,一動不動。

賀蘭碸生怕他死了,連忙把他翻起來。就在阿瓦翻身瞬間,賀蘭碸足踝忽然狠狠一疼一枚黑箭紮入了他的小腿。

賀蘭碸憤然大吼,一腳踢開阿瓦。阿瓦在草場上滾出幾丈,跌得昏頭轉向。

“你不是想要狼鏑嗎?我給你狼鏑!”他揚聲大吼,狂笑一般,“賀蘭碸,高辛邪狼!你永生永世都沒有使用狼鏑的權利,除非你被狼鏑殺死!”

賀蘭碸拖著傷腿靠近,阿瓦從地上一彈而起。兩人呼吸間交換數招,最後以摔跤的姿態扭打在一起。

萍洲城熊熊大火,天穹雷光滾動。無數黑甲戰士圍繞兩人騎馬走動,賀蘭碸隻當身外一切全都不存在,他隻想著一件事:戰勝阿瓦,戰勝馳望原天神授命的神子。

他腳上終究是受了傷,未幾已被阿瓦掀倒在地。阿瓦踩著他的胸膛,從腰間抽出最後一支狼鏑。白羽的黑箭,單層箭頭,這是賀蘭碸用過並渴望過的箭矢。

一聲驚雷滾過,照亮黑甲戰士身後的一片漆黑山坡。有白馬從坡上飛奔而來,賀蘭碸聽見熟悉的聲音在豪雨中呼喚他的名字。

他反手從箭筒中,用中指與無名指抽出一枚雙層箭尖的狼鏑。

阿瓦一眨眼,賀蘭碸忽然消失了。下一瞬間,他被人按住肩膀,從背後勒緊喉頭。

冰涼的箭尖抵在他的喉結上,阿瓦不自覺地吞咽唾液,喉結處皮膚被箭尖劃破,疼痛如刺般尖銳。

“高辛人,你沒有資格使用狼鏑!”阿瓦破聲大喊,“狼鏑是北戎天君才可賜予的恩惠!你”

賀蘭碸渾身已被雨水澆透,卻絲毫不覺得冷。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殺人後,那一潑熱血如何令他日夜做盡了噩夢。而他當時是為救雲洲王才殺的人。他信任的雲洲王,卻在之後用計在靳岄手臂上烙下了永遠屈辱的奴隸印記。

高辛人,我允許你使用那支箭!

他也永遠記得阿瓦當時喊出的這句話。

“……天君,這是我的狼鏑。”賀蘭碸緊貼他的耳朵,如念咒一般,低緩沉重地開口,“高辛人有自己的箭,不需要任何人允許,也不需要任何人恩賜。”

他說出了今夜麵對阿瓦的第三句話:“跪下,否則我殺了你。”

天地仿佛為之一靜。北戎士兵驚恐地看著他們的天君被邪狼挾持,大瑀北軍則靜靜圍攏在這狹小的鬥場之外,等待結果。

箭尖微微陷入阿瓦喉頭,溫暖的血液流入衣襟,和雨水徹底混在一起。他肩背劇顫,似是憤怒,也似是驚懼。

靳岄的白馬穿過北軍黑騎時,阿瓦雙膝恰好砸在積滿雨水的草原上。

北戎天君在高辛邪狼麵前下跪了。

狂風暴雨之中,不知是誰喊出了第一聲“狼麵侯!”

賀蘭碸今夜並未佩戴狼麵具,他的目光越過密雨,和靳岄眼神糾纏在一起。

“狼麵侯!狼麵侯!!狼麵侯!!!”北軍士兵揮動兵器,奮聲大喊,聲浪如雷如濤,席卷了此夜被雷雨洗刷的馳望原。

一個被命運挾持的傳說消失了。新的傳說在雨中誕生。

作者有話要說:久等了!

本章與第一卷的幾個地方有呼應,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住,撓頭撓頭。

我很愛賀蘭碸,雖然讓他吃盡了苦頭,經曆了很多艱難痛苦的事情,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刻。他成為新的傳說。

。您提供大神涼蟬的狼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