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會漲上岸來,與風暴一同襲擊陸地。海浪極高極大,即便是瓊周最好的船工也不可能幸免。”陳霜與她解釋,“你還記得北都的最高塔允天監麼?海溢的海浪比它更高。”
阮不奇睜大了眼睛,又是恐懼又是興奮:“我想看!”
靳岄忽然扭頭對兩人說:“聽聞幾天之後會有颶風從海上來。屆時風大雨急,正是逃脫的時機。”
聽他這樣講,兩人立刻知道靳岄已經有了主意。靳岄拿出紙筆,匆匆畫了象宮的地圖以及赤燕王宮的圖樣。他並未走完赤燕王宮,在宮中逗留的幾日也都在別人監視中。但借助日月升落、風的走勢,靳岄大致推斷出母親所在的地方位於王宮何處。
“兩位內功深厚,請幫靳岄一個忙。”靳岄說,“在回吞龍口之前,先將象宮中象所周圍的牆壁,以及我母親所在之處的牆麵以內力震鬆。”
翌日早晨,靳岄命人去尋廣仁王。廣仁王自從與他來赤燕後一直住在象宮,得知靳岄找他有事,很快便過來了。
“又要去見你娘親麼?”廣仁王坐在廊亭中喝茶,信口道,“我最近十分忙碌,隻怕不能陪你過去。岑融新登帝位,不肯減免赤燕貢稅,赤燕有些惱了。之前一直列兵邊境,沒有動作,最近時常小打小鬧,令人心煩。”
靳岄隻覺得赤燕王族與廣仁王的關係實在複雜微妙。廣仁王祖上三代均為鎮守南境的將領,同赤燕來往極為密切。靳岄不止一次聽父親說起,仁正帝認為宋懷章一家長期駐紮大瑀、赤燕邊境,隱隱有占地為王之勢頭,屢次想更換南軍統領,而最佳人選便是靳明照。但此舉風險極大:赤燕雖然國力不強,但大瑀十分依賴赤燕的鐵礦,兩國各有所求,相處和平,赤燕人更是信任宋懷章一家。若是貿然換將,隻怕連南境也會風雲突變。
換將之事便這樣反複在仁正帝心中縈轉,卻始終不能落實。廣仁王封號父傳子子傳孫,如今落在宋懷章身上,他又是難得的將才,愈發讓朝廷為難。
宋懷章能見到赤燕王與王妃,能帶人進入王宮,能在象宮居住這麼久,足見赤燕王族對他的禮遇。但禮遇歸禮遇,尊重歸尊重,毫不耽誤赤燕在邊境頻頻動作,表達不悅。
“你同你娘親呆了這麼久,她可有告訴你為何會來到赤燕?”宋懷章又問。
靳岄不禁想起那日宋懷章與岑靜書見麵的事情。
兩人多年不見,岑靜書聽靳岄說出自己為何能來到這裏,微微一驚。抬頭見宋懷章就在靳岄身後不遠,忙斂了裙擺,俯身行禮:“多謝廣仁王。”
“帝姬不必多禮,都是我分內事。”宋懷章扶她起身,很快又縮手,隻專注打量岑靜書。
靳岄當時便覺得有些好笑:人人都稱娘親為靳夫人,唯有宋懷章依舊執著。
宋懷章說了些多年不見之類的客氣話,岑靜書目光茫然一瞬,笑道:“我與廣仁王曾見過麼?”
等宋懷章提到小時候在宮中相處的事情,岑靜書這才勉強想起,原來真有一位名為宋懷章的少年曾與自己結識過。可她實在想不起小時候的許多事情,畢竟已經太久太遠。她忘了宋懷章捉弄、欺負自己的事情,連宋懷章這個人也沒有在她心底留下任何可追溯的痕跡。
宋懷章久久不忘的往事,對岑靜書來說,竟是回憶中不值一提的碎屑。那一瞬間宋懷章臉上表情異常精彩,他在刹那間經曆了震愕、失落、憤怒、惆悵,最後沉吟許久,笑道:“罷了。”
岑靜書確實是被赤燕人帶回故鄉的。她得知靳明照死訊後立刻決定去封狐尋找靳明照和靳雲英。彼時靳岄已和白霓啟程北戎,岑靜書知道靳府或許很快就會被官家問責,她命管家安頓疏散家中仆人,帶了兩位懂武藝的隨從,前往外城尋找明夜堂。
靳明照在世時多次與她叮囑,明夜堂將當年一份小恩看得太重太重,他受之有愧,不敢使喚。靳家無論出什麼事都不得麻煩明夜堂,明夜堂堂主章漠的性情十足江湖豪客,隻要靳家有求,隻怕會豁出明夜堂無數幫眾性命,以舍生忘死之姿救扶靳家。m.X520xs.Com
岑靜書並非對丈夫言聽計從的女子。她心知當時隻有明夜堂才能救助靳岄,又怕自己若直接去見章漠,章漠會放下手頭所有事務,直接護送她去封狐。她不願多麻煩明夜堂,因而隻去找了嶽蓮樓。
與嶽蓮樓道別後,她便與隨從離開梁京,一路西行。那時靳明照的死訊已經從封狐開始傳播,江湖上人人聞之扼腕。她每到一個城池,每進入一個驛站,都能聽見人們議論靳明照之死與白雀關大敗。等愈發接近封狐,傳言漸漸地出現了新的內容:靳明照之子靳岄死在了北戎,連屍身都沒有找到;靳府滿門流放,船隻在列星江翻覆,無人生還。
岑靜書當即病倒,昏昏沉沉。她強撐著來到封狐城外,卻發現封狐全城封鎖,城外都是逃難的人,根本無法進入。
再後來,便是她在驛站中與赤燕人相遇。赤燕人認出她手上金環是赤燕王族之物,見她病重,隨從又死的死傷的傷,便把她藏在車裏,一路帶回了赤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