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高辛(2 / 2)

賀蘭金英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何必拘泥於血統身份?你若有了一匹馬,天下哪兒都可抵達。你不想去看看梁京的燕子溪與岷州橋麼?梁京歡迎天下所有的客人,隻要你不是帶著踐踏的目的前往。”靳明照道,“你去過赤燕麼?那裏炎熱異常,沒有冬季,赤燕人一生都沒有機會看雪。還有與大瑀一海之隔的瓊周,赤燕之南的若海。若海大無邊,但海的另一麵是否還有別的土地?”

賀蘭金英緊緊皺眉,這些都是他從未想過的事情。

靳明照笑道:“罷了,這些都是我與孩子的閑談。你當作笑話聽聽就成。我曾以為高辛人應當心懷遠誌,沒想到你竟甘心樂意,當北戎一匹鈍馬。走吧,我們應該不會再見了。”

“會的,一定會。”賀蘭金英忽然說,“我是要當大將軍的人。靳將軍,你今日在這裏不殺我,來日必定後悔。”

靳明照大笑:“那便來日在戰場重逢吧。”

他話鋒一轉,透出一絲冷硬殺氣:“高辛人,若有那一天,我定會親手為你收殮屍體。”

***

林中極靜謐,隻有風聲呼呼吹過。帳門懸著一盞骨頭做的風鈴,敲出笨拙聲響。賀蘭碸說完,靳岄隻是怔怔發愣。

靳明照一年難得回家一趟,他與姐姐確實都喜歡聽他講故事。他那時候還年幼,並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大戰,爹爹又和什麼人打過仗,但他卻清晰地記得,有一年靳明照回家,不知為何,講的全是一個名為高辛的外族。

他那時第一次得知,家中被父親奉為至寶的黑色箭矢原來是高辛箭。他還懂得高辛族奉鹿為神,他們堅信風是土地上最自由的東西。高辛人居住在庫獨林山脈的最西端,神山名為血狼山,是一座紅色與黑色雜纏的高聳山嶺。他還知道高辛人擅長冶鐵,能打造最堅硬最尖銳的武器。

原來所有一切,全是從賀蘭金英口中聽來的。

靳岄看著賀蘭碸的眼睛,他眼裏藏的一絲碧綠,讓他忽然間想起母親腰間所係的翠綠色綢帶。

痛苦瞬間襲來。靳岄開始大哭,完全忘了白霓的叮囑,也忘了身在何處。

冥冥中的諸般緣分,讓他在這片孤寒的土地上忽然鬆懈了自己。他瘋狂地想梁京,想自己的家,想爹娘與姐姐姐夫,想白霓,想莽雲騎,想他過去十餘年歲月中所有的快樂與哀愁。

他哭得完全失控,賀蘭碸手足無措。發現自己也無力阻止靳岄哭泣,賀蘭碸幹脆坐在他身邊,繼續默默吃起肉幹,並趁靳岄不備,迅速往他嘴裏塞一條。

靳岄:“……嗚?”

賀蘭碸:“吃飽了繼續,這樣有力氣。”

靳岄邊嚼肉幹邊抽泣,他為方才的嚎啕大哭感到羞愧。這是在燁台,在別人的地界上;但當抬頭透過滿眼淚水看見賀蘭碸和遞過來的又一條肉幹時,心裏全是安然的放鬆。

至少此時此刻,這裏是安全的。

靳岄用狐裘擦眼睛,模模糊糊地說:“……渾答兒家的比較好吃。”

賀蘭碸:“……真的?”

靳岄猛地想起此時此刻自己應該盡量乖一些,換取賀蘭碸的信任和同情,不禁暗暗懊惱:他一鬆懈,又說錯話了。

賀蘭碸:“你喜歡的話,我一會兒去他家偷點兒給你。”

靳岄:“……”

賀蘭碸作勢要往下跳:“我現在去。”

靳岄慌了,一把按住他:“別!”

帳子狹窄,賀蘭碸被他一記猛推,仰倒在幹草垛上,靳岄騎在他腰腹上按著他肩膀,看見賀蘭碸在笑。賀蘭碸為自己惹得靳岄失態而開懷大笑,忽然抬手抹去他臉上眼淚。

靳岄最近瘦了許多,但臉揉起來仍十分柔軟。兩人一時無聲,隻是方才一番震動,樹頂積雪碎落,從帳子頂上的空洞墜下來,零零星星降在他倆肩膀。

“大哥會嚇唬你,但他絕不會害你。天君想殺你,是大哥說你有過目不忘之能,可以套問出梁京地圖,又說你體弱畏寒,不能跋涉,天君才答應把你留在燁台,由他看管。”賀蘭碸捧著他的臉,“靳岄,相信我,別怕我。”

靳岄臉上突然一陣滾燙,忙推開那雙溫暖的手,從賀蘭碸身上滾下來。

馬兒在樹下叫了兩聲,靳岄找到了新的話題:“……咳,你這馬兒,就叫飛霄吧。”

賀蘭碸揉揉頭發,一下坐起:“什麼意思?”

靳岄:“能飛天的駿馬,適合燁台最好的騎手。”

賀蘭碸朗聲笑了起來,四周高樹瑟瑟抖動。他停了笑聲,認真道:“我更想成為燁台最好的弓手,甚至是北戎最好的弓手。我要從北戎天君手中獲得狼鏑。”

靳岄沒聽過這名字:“狼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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