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哦了聲,“洗澡呢。”我懶洋洋瞅他,嬌憨發笑,“什麼事讓你急得大汗淋漓,東北的消息嗎。”

他欲言又止,“隻是其中一部分。”

我撩撥著耳垂鑲嵌的珠鑽,“另一部分呢?1902的條子撤了嗎。”

他頭垂得極低,“不是我管轄。沈廳長在部署,背後有勢力阻撓,談不上順遂。”

他顧忌我聲名在外的臭脾氣,不敢得罪我,又嚴絲合縫補充了句,“沈廳長一貫不打無把握之仗,他答應您辦,自然有法子,快慢而已。”

我喲喲戲弄他,“混仕途的嘴甜識趣,了解上級的需求,才能堪當大任,你猜,我現在想了解什麼?”

花魁程霖跟通緝犯私奔,這樁桃色新聞在東北官場是心照不宣的秘密,關彥庭死咬不承認,卻也壓不住一波波的駭浪衝刷石沉大海的真相,我在世人眼中,本就是薄情寡義的蕩婦,當婊子立牌坊,關太太尚且滿足不了我,沈良州的情婦,更無法吸引我。

祖宗身邊的人精,大多清楚這段四角關係的曲折是非,他臉色諱莫如深,“程小姐,您別為難我,1902的現狀始終對外捂著,何止我,沈廳長避嫌,他都未曾打聽。”

我沒繼續逼迫他,祖宗重用部下,首要資本嘴巴緊,舌頭不闖禍,反正也問不出,操之過急倒惹祖宗疑竇,我笑著撣了撣手掌的腥味,“我帶你上樓。”

他如釋重負,長出一口氣,“有勞程小姐了。”

我引著他抵達書房門口,他再次躬身感謝我,我寒暄說不打擾了,我泡杯茶,你稍後。

他和我客套了兩句,邁步跨進門檻。

我腳尖一搪,他前腳關門,我後腳推開一條空隙,祖宗的書房也陳設了一扇屏風,比一樓的厚,顏色也深,白日用來防塵擋風,夜間隔音祛躁的,正好遮了門,由外向內看得虛虛實實,由內向外則是一堵牆壁拐角。

我故意著力在地板,發出極大的腳踩聲,在樓梯口兜轉了兩圈,趁保姆煲粥無暇照看我,而書房內又鴉雀無聲的工夫,踱步到回廊,男人遞了一摞加密的文件在方桌,“澳門有誰渡了口風,據我插在軍區的屬下說,關彥庭有一部反監聽的座機,是英國進口的特質芯片,按說是違紀的,不過他藏得很好。他在近十小時內和駐澳部隊以及邊境防控武警聯絡密切,可追蹤的電話足有二十幾個。由於反監聽的問題,具體是哪人,還不詳。”

“換作是你,你衝誰。”

男人思索片刻,“沈國安。”

祖宗胸有成竹笑,“我們求而不得,一粒朱砂痣般存在的女人,險些被強奪,因憾失副國級而蟄伏消沉的關彥庭,鬥誌被點燃,他頓悟沒有官權,沒有盾牌,便處處受製於沈國安。今日是他名義的太太受辱,明日興許就是他山窮水盡。他奮力一搏,不問生死,才有一線克製的餘地。”

他說罷端起瓷杯,拂著飄散的茶葉末,“程霖在我這,沈國安知曉嗎。”

“二力去港澳碼頭接程小姐時,葡京酒店就有馬仔彙報了。沈書記有備而來,您在澳門一舉一動,他了如執掌,包括東北的情況,他半分不漏。投誠他的同僚前赴後繼,沈書記就算無心專製,一副正國級的椅子,拜倒大片黨羽,各層內幕源源不斷送到他耳朵裏,巴結混上這艘船。”

祖宗默不作聲攤開白紙書寫一行字,男人躊躇幾秒,“沈廳長,您不奇怪嗎?咱們行事謹小慎微,絕不會泄露,沈書記與您,也從沒衝突。”

祖宗疊好三折紙,捅進一封信函,漫不經心擱在書本蓋住,他低眸嗅清苦的茶香,薄唇含住杯壁邊緣,嘬了一口,不疾不徐撂在茶盤內,“你詫異他何時識破我。”

男人說沈書記在省委執政有三十餘年,防人之心重無可厚非,不顯山不露水的,在最後當頭一棒揭穿您的歹心,未免太奸險。

祖宗眉目浮現一抹陰鷙的冷笑,“他不是早有蓄謀,而是愧對我。我二十歲那年,擺在我麵前兩個選擇,其一,從底部慢慢爬,收斂我的鋒芒和家世,混跡在基層,做一名名不見經傳的刑偵警,其二,進入市檢察院,在沈國安的庇護下十年升遷省委,十五年任副部級。我猶豫不決時,我母親意外離世。她彌留的樣子,是我的噩夢。”

他緩緩站起,望著混沌的窗子,“我弑父的邪念,那一刻便根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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