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塞了一百元給他,“有勞。”

時間有限,速戰速決,我跨上樓梯,逼近二號雅間,門虛掩著,縷縷清幽的佛香溢出,我專注嗅香味,這兩月我朝聞夕也聞,即使冷卻的香灰我也辨得明。

我破門而入,環繞的三折屏風,虛虛實實德遮擋了後麵梨木椅端坐的男子,若隱若現的肩章銀光璀璨,鋒芒畢露,我捂著怦怦直跳的胸口,“彥庭。”

呼啦啦的水流聲,在清雅寂靜的室內蔓延,他鋥亮的黑皮鞋跟一壓,屏風緩緩合攏,他的輪廓一下子闖入我眼簾。

他嗅了嗅茶香,語氣無波無瀾,暗藏肅殺,“關太太,事情到這一步,我希望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權貴的耳朵裏,虛無縹緲的解釋廉價如垃圾,不過一堆無用的字,鋪平他將獲取的利益,才是議和的上上策。

我徑直朝前行了幾米,“我有我的籌謀。坦白講,我會協助你搞垮沈國安。他倒了,沈良州也無大戲可唱,不足威脅你進軍中央之路,唯一的勁敵,隻有張世豪。我放消息給你,一樁樁供你四麵伏擊,不過我有條件。倘若最後你敗了,仍願要我,我隨你天涯海角,抑或服從你全部安排,倘若張世豪敗北,我求你饒恕他一條命。”

關彥庭撚磨指腹的動作一滯,“我敗了的下場,是卸掉軍裝,貶為庶民,耄耋白發鬱鬱不得誌。”

我說我陪你。

他思索良久,驀地悶笑,“關太太令我有些感動。”

我彎腰從瓷盤裏捏了一粒初春采摘的粉櫻桃,“這幾年我享受了,得意過,也失意落魄過,算是幡然醒悟,人生幾十載浮沉,爾虞我詐無趣得很。尊貴縱然好,我更抗拒生離死別。”

“搞垮沈國安,我目前尚且沒這份把握。”

我不加掩飾戳破,“你掌握的資料,還不夠十拿九穩嗎?”

關彥庭有一刹那錯愕,他似笑非笑倚靠椅背,“你知道了。”

我又丟了兩粒熟透的紅櫻桃,泡在煮沸的綠茶裏,“關先生曾說,我非常聰慧,是女子裏難得一遇的狠角色。”

他不置可否,“屬實。沒有男人不渴求征服你這樣的女人。”

“故而你收割東北的風吹草動,我也不會瞎子摸魚,一無所知。勢均力敵才是關先生感興趣的婚姻,不對嗎?”

他握拳抵住唇鼻,斟酌片刻,“我無法確鑿張世豪的性命。我隻敢承諾,不斬草除根。關太太也需擔保,野火燒不盡,春風不再生。”

“他是太多宿敵的眼中釘,肉中刺,但彥庭,我們夫妻一場,坦誠以待,你罷休,再無人能鏟他根基。”

他麵無表情沉思著,我也不催促,安靜等待,漫長的鴉雀無聲後,他笑說,“我這邊的退讓程度,取決於關太太給我的籌碼分量。你重,我則讓你滿意,你輕,我也適當止損,從其他方麵剝削。”

我說一言為定。

我轉身走向大門,他在我身後幽幽說了句,“我的關太太,謹記身份,我會更喜歡你。”

我步伐一僵,喉嚨擠出一聲嘶啞的我記住了。

我一刻不怠慢,又乘坐桑塔納飛速回到半山坡,馬仔窩在車裏打瞌睡,吸煙的頭兒瞧見我,掐滅煙蒂扔出窗外,我趕得急,臉上有薄汗,我強壓著紊亂的心跳,麵不改色拉車門,“回吧。”

我返回別墅保姆正在廚房忙碌飯食,張世豪口味格外清淡,平常喜素食或無油的瘦肉,這幾天幾夜他一樁接一樁的應酬,烈酒洗腸胃,融舌即化的豆腐最適宜調理。

我推門進去,從保姆手裏奪過鍋鏟,“蔥薑蒜,料酒蟹黃橄欖菜和紅燒汁,備在瓷碟裏,半瓶礦泉水。”

我麻利的流程把她唬住了,保姆怔了幾秒,我拔高腔調問她愣著什麼,他快下班了。

保姆這才領會我的意圖,她喜不自勝,手忙腳亂給我打雜,念叨著張老板肯定高興,程小姐有這份心關懷他。

我久不下廚,馬馬虎虎的技藝也生疏了,第一鍋煲得泄湯了,第二鍋又枯涸了,好不容易第三鍋像點樣子,湊合入口,我急得滿頭大汗,保姆偷笑著在一旁扇風納涼,“好吃難吃倒在次要,張老板珍惜您的情意。”

我裝出一副死鴨子嘴硬的別扭相,“你哪隻眼看我郎情妾意了?喂狗還得拌狗糧呢,我親自鼓搗飯菜是閑得慌了。你替我瞎扣由頭幹嘛。”

保姆不和我辯駁,她認準了我是討好張世豪,她振振有詞說,“程小姐害臊了,女人一輩子,靠男人何錯之有呢。男主外女主內,生兒育女,丈夫為天,這是老人們留下的理兒。”

我撒了一層薄薄的蔥花,綠油油的煞是好看,“荒謬,笑掉大牙。怎地,女人還混不出名堂了?靠男人舒服,靠一年半載,他樂意,靠十年八年的,他碰壁吃癟了,拿誰撒氣?”

保姆怕我燙著,忙不迭的接過,“幸虧張老板曉得您刀子嘴豆腐心。”

我擰開水龍頭,悶聲不語衝涮,她意味深長提醒我,“情愛是藏不住的。罵他,怨他,針尖對麥芒吵鬧,動真格了,你總想他平平安安的。他活著,你比撈一座金山還歡喜。”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