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忐忑立在閣樓,張世豪似乎已經識破,關彥庭是操控香港大盤的幕後黑手,顯而易見,當前情勢對他極為危險,他由上風轉為下風,一旦喂不飽張世豪的巨大胃口,他聯手沈國安向中央考察組揭穿關彥庭利欲貪念的狼子野心,勢必鑄造升遷之路不可逾越的鴻溝。

我了解張世豪,他沒十足的把握,不會堂而皇之招致關彥庭,他捏著我,也僅僅是攤在明處的籌碼之一,關參謀長不救遭黑社會綁架的新婚愛妻,屆時眾說紛紜,關彥庭吃不起夫妻情薄的猜忌,這一點足夠扼死他為張世豪達成目的,更深層次的脅迫,我不得而知。

關彥庭千方百計部署了一招精妙絕倫的棋局,斷張世豪香港黑市後路,借內奸老Q之手覆滅張世豪在雲南的中國區毒梟寶座,再剝開祖宗的黑老大迷霧,黑吃黑廝殺,沈國安受累,他棄子自保,關彥庭搬出重磅地盤,他十三年貪贓枉法的案底,從而一網打盡。

東北置於他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唯一的完卵,隻他自己。

可惜,在棋局的開盤,張世豪靈敏奸詐的嗅覺,是關彥庭意料之外,老Q燒了後院,他頓感祖宗的能耐伸不了這麼長的手,那一刻他便懷疑關彥庭,東北的軍政,在國內首屈一指,有審判殺傷先斬後奏的權力,撐得住他駕馭雲南毒窟,翻攪一場風雲,這也是關彥庭在書房大發雷霆斥罵老Q愚蠢焦躁的關鍵。

關張兩人的博弈,驚魂嚴峻,險象環生,堪稱博弈之最。

張世豪維持原本的坐姿,蓄滿空了的酒杯,“關太太此時很像一樣景觀。”

我倏而回神,視線移向他,猴精的王八羔子,馬路放屁他都摸透是誰放的,我旁聽他自然察覺。

“望夫石。”

他饒有興味念出這三字,笑得眼尾細紋也浮現,形容不出的優雅韻味。

“很想夫唱婦隨,跟他逃離嗎。”

他慢悠悠仰頭,精準無誤捕捉我的目光,“抱歉了,關彥庭不給我完美的交待,程小姐將一直委屈留在我身邊。”

“張老板篤定我不能拉爆炸彈和你同歸於盡嗎?”

他執杯單腿翹起,懶散搖晃著,一派胸有成竹的穩妥,“首先,程小姐不敢,你怕死。其次,我不給你機會。”

我攥緊堅硬的紅木桅杆,“死亡,張老板一點不在意嗎。”

他反手指窗外,冗長的街巷空蕩無人,高牆之隔的百米大樓,卻是煙火匆匆,車水馬龍,“他們皆想成為我,而我不想成為他們之一。”

張世豪的雄心壯誌,豈甘泯然眾人矣。

我深吸一口氣,“願郎君千歲。”

他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

我又虛度了兩日,阿榮的馬仔給我發了條短訊,隻有短短一行字,我默記,刪掉直奔庭院,命令駐守的馬仔備車送我去郊外的半山腰。

我鬧得凶,氣勢蓋了他,他蹙眉說豪哥有令,您不能隨意走動。

“我先生露麵了,也應承了這筆交易,他還不滿?難不成你們豪哥真玩兒綁架這一出?消停吧,他拿我當籌碼罷了,我自知跑不了,我會遵守人質的規則,如果你們限製我自由,壞了我的事,我也不是玩偶,我想捅天一個窟窿,你們有法子嗎?”

我軟硬兼施,磨得他扛不住了,馬仔讓我稍候,避到屋簷下給阿炳撥了通電話,征詢我能否出門。

阿炳也沒立刻答複,便倉促掛斷,馬仔折返朝我鞠躬,“豪哥在談判,請程小姐稍安勿躁。”

我不耐煩問等多久。

他說少則幾分鍾,多則一時辰。

我梗著脖子哼,“拖延到天黑,你們也攔不住,張世豪軟禁參謀長夫人,是枉法。”

馬仔倒抽氣,哭笑不得搖頭,“關太太,道上傳您難纏,黑白的老大通吃,花活像打哈欠似的,一招塞一招,我算見識了。”

我們對峙了約摸十幾分鍾,他脖頸內的無線耳機稀稀拉拉的響了幾聲,他扣進耳蝸,全神貫注聆聽,拔掉的霎那側身朝我做請的手勢,我二話不說,抬步便走。

我坐在第一輛車,其後浩浩蕩蕩尾隨了兩輛奔馳,各自配置四名持槍保鏢,幸而這條路偏僻寂寥,否則又是不小的風雨。

我倒不計較,張世豪放我出行實屬不易,管他多少眼線追蹤,我不畏懼露陷,隻要沈國安不漏,張世豪不可能出賣我,他坐收漁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又虧損什麼呢?穩賺不賠的買賣。

車減速攀爬上新竣工的盤山公路,抵達半山坡,車外風暴沙塵,熙熙攘攘得尤為厲害,我們耗在車裏等平複些,馬仔護著我進了一棟失修的瓦礫四合院。

阿榮和幾名馬仔紮堆兒打撲克,臭氣哄哄的啤酒瓶子煙盒,以及兩條女人濕漉漉的內褲,四仰八叉的埋在牆根,我掩唇咳嗽了聲,阿榮掀眼皮兒張望,他眸子一亮,仿佛財神爺光顧一般,啐了口中的牙簽,笑嘻嘻跑到跟前,“關太太。”

我掃視他搓來搓去的黑爪子,“錢到帳了。”

“一分不少,關太太財大氣粗,怎值得坑我們這點蠅頭小利。您敞亮,我也忠誠耿耿替您效勞。”

我揮手驅逐空氣中散不玩的糜爛味兒,“女人的內褲。碰米蘭了?”

“您墊話了,我們哪能擅自做主,哥兒幾個蛋癢,召妓嫖了一夜。”

我扭頭吩咐馬仔車廂等,我多待半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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