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探聽到的,實際恐怕翻倍。”

關彥庭從頭翻到尾,“張世豪幾艘貨輪。”

“他備案三艘,眾所周知但沒有記錄在案的複興7號一艘,SH005一艘,都是隱瞞的特大噸位。據不完全統計,SH005曾接頭河北省滄州市、香港九龍、澳門賭場區三樁毒品交易,累積一噸。堪稱新中國成立以來,首屈一指的販毒案。”

關彥庭把資料打理規整,還給張猛,後者用一張文件夾整整齊齊合住,“沈良州旗下的北碼頭麵積和卡子口超過西碼頭一倍,可密集度低,而且目標大,走私的貨物極少出北碼頭,西碼頭晝夜不停進出貨物,削減了條子的盤查性,如果剿北碼頭,萬無一失,剿西碼頭,成敗皆五成概率。”

張猛說咱們的確要和張世豪鬧僵嗎。

關彥庭若有所思凝視著窗外闌珊夜色,“沈國安說得如此分明,哪一方能動,哪一方費力,你看不透徹嗎。他已經按下讓我棘手的事不提,動了他兒子,我確實討不到好處。”

張猛窺伺了我一眼,“是。”

他繞過車門,即將邁上另一輛車,我酒意未醒,心底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根本平靜不了。我猛地推開禁錮我的關彥庭,聲嘶力竭扒在窗口大喊等一等!

張猛逆光一頓。

“西碼頭…”我大口吞咽著唾沫,咽喉如同卡了一把利刃,割得鈍痛,擠出的字眼也幹澀,“什麼時候?”

張猛說兩小時後,接近子夜,我需要一個時辰聯絡市局,調集公檢法的警力。

我癱軟在座位,絕望捂著臉,我不必看,也知我此刻的狼狽與頹廢。

關彥庭一聲不響,偏頭打量我,半晌他語氣無波無瀾問,“舍不得他。”

我顧不得所謂顏麵,尊嚴,抑或是麻煩,災難,我死死揪扯他袖綰,像無助迷路的孩子,茫茫人海遇見了好人,固執不肯放棄他的善心與仁慈。

“彥庭,我不敢麵對西碼頭硝煙狼藉的一幕,我畏懼,我懦弱,我貪婪,我膽小。我怕他會在四麵夾擊中成為一具焦屍,怕他落敗,怕他丟盔棄甲,做他平生最痛恨之人手裏的階下囚。”

我帶著哽咽的哭腔,從低聲啜泣,蛻變為嚎啕大哭,我捧住他手掌,將自己的臉掩埋於他掌心,我用力呼吸,用力尋求一絲我還存活的痕跡。

“我做不到。所以我求求你,彥庭,我求你幫我一次,最後一次。你可以平息,你不是保不了兩邊。”

他靜默許久,動了動被我淚水浸濕的僵硬手指,溫柔而輕顫,撫摸著我眼角流淌的淚珠,音調卻鄭重其事,“先回答我,是出於感情不舍他受一星半點傷害,還是隻不舍得他死。”

關彥庭一貫擅長扼住人的命脈軟肋,字斟句酌探測人的深意,他不需行武力,隻三言兩語,便能使對方無法反駁。

我說我舍不得他死。

他淡淡嗯,用方帕擦拭我布滿濕痕的麵頰,“你了解的,我也不舍看你哭,我不會哄女人,卻也辦不到不心疼你的淚。”

他將我的頭按在他心髒處,對張猛說,“去碼頭。”

我們一路顛簸趕到哈爾濱港,第一重門聚集著無數輛公檢法的車,警笛呼嘯,狂風大作,枝椏的寒霜墜入水麵,人工開鑿的熱氣洞滋滋冒著白霧,將十幾艘來往貨輪遮掩得虛無而模糊。

張猛減慢車速,機敏觀察著情勢,“關首長,咱來不及了。公檢法的陣仗,我們救不了。”

我身子一顫,本能攥緊了關彥庭的手。

他默不作聲,正當吉普緩緩停泊在碼頭的第二重門內,後方疾馳而來一組車隊,愈是靠攏,愈是顛簸難行,泥濘的坑窪裏高低起伏著,輪胎摩擦沙礫劇烈的刺響擦肩而過,我隱約看到半開的車窗掠過一張男人的側臉,他唇邊斜叼著一支粗大的墨西哥雪茄,神態嚴肅凜冽,飛快一閃而過,有條不紊駛向前麵沸騰的海港。

兩輛保駕護航的黑奔馳緊隨其後,我視線透過錯落的罅隙,定格在僅剩後尾的車牌照上。

是張世豪的賓利。

他這回沒有秉持低調的做派,出場十分威風,一串8擲地有聲,逼入紛繁喧擾的條子中央。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