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彥庭正靠在椅背抽煙。

他仍舊穿著晚宴的軍裝,隻是褶皺得不像樣子,似乎之後風塵仆仆趕的地方,並不是那麼舒坦的去所,我幹涸的喉嚨發出的聲音嘶嘶拉拉,“忙完了。”

他看了我一眼,淡淡嗯,將指尖所剩無幾的煙蒂掐滅,重新燃了一支。

台燈溢出的晦暗光束下,關彥庭整張麵龐陷入繚繞的淡藍煙霧,和傍晚的意氣風發相比,此時的他沉浸在一片化不開的陰鬱裏,直覺告訴我,碼頭的進展不順利。

我倒了兩杯溫水,一杯自己喝,一杯留給他,我躊躇好一會兒,試探問西碼頭的盤查結束了嗎?

他不曾給我幹脆利落的回應,氣氛死寂了半晌,他略沙啞的聲色回蕩在空曠的大廳,“怎麼沒睡。”

我心頭咯噔,險些飛出口腔。

他回避的原因,讓我一陣陣發冷。

可我不能操之過急,他對我的感情寥寥,張世豪和祖宗,我能使任何手段,而關彥庭,我必須穩紮穩打,才能把道路鋪得更平。

“我睡不著,在臥房等你。”

他沒吭聲,繼續吸食煙霧,那支黃鶴樓在他指縫燃燒得很迅速,片刻的功夫熔化為短小的一截,他照例攆滅在煙灰缸,又想點第三支,我飛快跑過去,二話不說奪過,扔向垃圾桶,“四十的年紀了,當你是年輕小夥子,也不怕糟蹋了身子骨?”

我暴戾的舉止驚住了他,他愣了兩秒,笑聲低低蔓延,“關太太牽掛我嗎。”

他目光灼灼,“從無人關心我,尤其是女人。”

我問他為什麼沒有。

他說不需要。

他頓了幾秒,“曾經不需要。”

窗紗肆意飄浮,彎彎的半弦月映入他眸子,我撫了撫冷颼颼被吹起一層雞皮疙瘩的手臂,“粗茶淡飯相夫教子,是平民百姓的日子。他們羨慕高貴的人擁有的全部,而高高在上的我們,偶爾踢不掉寂寞時,也渴望得到萬家燈火的一盞。那一盞不必溫暖,真實純粹。”

關彥庭觸摸著咫尺之遙的燈罩,柔和的光線鋪平他掌心,竟像極了我說得那樣。

“現在是嗎。”

我隱隱察覺今晚的氛圍不對,微妙又不受控製,我完全捉摸不清,我用官方的語氣說,“關先生以後會遇見給你美滿生活的女人。”

他無聲無息收回視線,定格在那支被桶蓋吞沒的煙,濃稠的霧一點點散盡,他凝視我良久,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玩味,“關太太和我隻是交易。”

我想了想,“是。”

我話音才落,鼻尖沾染了一股煙味,關彥庭猶如一隻發狂的野獸朝我撲來,他高大健碩的身體毫不遲疑壓在我上方,我臉孔頓時沉淪於曖昧的陰影。

我們兩人在幽暗的光柱裏望著彼此眼睛,杳無盡頭,深不見底。

他的呼吸那般近,那般野性而侵略,滴在我眉心,像千百萬條肉蟲咬噬我的皮膚。

他冰涼的手捧著我臉頰,一寸寸滑落至耳垂,鎖骨,直指窒息的心髒。

我從他眼底,窺伺出一縷邪惡,不似張世豪的邪惡,關彥庭的正義弱化了它,使它變得朦朧且誘惑。

“關太太看過我放在你枕下的合同嗎。我添了一條,我一直等你找我,你沒有。”

我手死死地撐住他胸口,“什麼。”

他悶笑,唇挨上我鼻梁,“夫妻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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