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不出,莫須有的哽了喉嚨,一閃而過的念頭,未來這個詞,實在美得讓人墮落。
它不是金錢,不是權勢,不是真實存在的,它隻是一場幻想,一片觸之不及的泡沫,可它誘惑。
我們到達二樓宴廳,許多賓客趁機在樓口圍堵關彥庭,我沒量飲酒,又不好推辭,受了幾杯便扛不住了,整片迷離的舞池天旋地轉,我生怕灌醉,借口去洗手間,伏在他耳畔讓他盡快抽身。
我不熟悉酒店結構,腦袋又酒意上湧,昏昏沉沉的碰了幾次死胡同,才摸索到一樓大廳。
接待前台旁邊是冰室,許多夫人喝得半醉,跑來這邊醒酒,也不知是誰,在擁擠的人潮裏推了我一把,我整個人失去平衡,朝前方流光溢彩的大門跌了過去,隻撲騰了幾下,就狠狠砸在地上。
那些圍繞在周邊談笑的貴婦急忙退後,扮作不相幹,不想招惹半點嫌疑和麻煩,我狼狽匍匐著,盡量以美好一些的姿態坐起,我不經意被瓷磚一縷搖晃的黑影吸引住,他覆蓋我頭頂的一霎間,我瞪大了眼睛,察覺到一股強烈的壓迫感逼近我,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氣息,我沒有回頭,我知道一旦回頭,我們兩人的距離會變得更加曖昧不清,在這種場合是大忌。
然而我和張世豪之間,從始至終都並非我能做主,他掌控全盤,操縱著所有,我僵硬趴在地麵的功夫,他彎腰從容不迫伸出雙手,穩穩繞過腋下抱住了我,將我撈進懷中,我鼻梁正好撞向他堅硬的胸膛,聽見他強健有力的心跳聲,一下接一下,瘋狂又炙熱。
玻璃門的出口賓客依舊絡繹不絕,我不敢耽擱,掙紮著想擺脫,他攬在我腰間的十指摁住我,削薄的唇貼著我發際說,“安分一點,反而不會發現,鬧得越大,越擇不清。”
我頃刻停了動作。
張世豪粗糙的掌心流連不舍撫摸我通紅的臉頰,像流瀉的一汪池水,像徜徉延伸的月光,像浮蕩的葉子,像碧波春色,清淡而靜謐,他指腹擦拭著我膝蓋磕破的傷口,“老實些,不是任何時候,關彥庭都會像我一樣在你身後,即使我,也有趕不到讓你孤立無援陷入無助的可能。”
我呆滯凝視他佩戴的腕表,很簡單透徹的銀色,永遠沒有花紋與雕飾,正如他的衣衫,純淨冷漠,偶爾染上顏色,也是鮮血般的猩紅。
他低聲撫慰了我良久,我還是那副麻木的模樣,扭著摔痛的胯骨,他大約覺得我歪歪扭扭好笑,眸子彎著弧度,“疼嗎。”
我本能說不。
“你以為你說疼,我會可憐你嗎。”他頓了頓,抓緊我的手,強製我扣在他心髒,“比我還疼嗎。”
我啞口無言,包裹得那般隱秘,那般不見天日,那般絕口不提,千瘡百孔的心腸,曝露在陽光下,奮力凶殘的鞭笞著。
疼嗎。
我此刻很像觸摸他的眉骨,我記得,記得他左眉中間的地方,有一道短而深的疤痕,他眉毛黑,也硬,尋常人難近他身,了解的寥寥無幾,他告訴我,那是一顆子彈留下的洞。
他輕描淡寫前半生的戎馬生涯,浴血廝殺,我刻在了心上。
是我忘不掉。
睡過我的男人何其多,我愛過的何其少。
歲月的筆,烙印了情愛離恨的字。
用什麼塗抹幹淨。
張世豪待我站穩,鬆開手毫不遲疑邁下台階,隨行保鏢遞來一副絲綢手套,他沉默戴上,旋轉門吞噬了他身影,街對岸的璀璨霓虹閃耀著,昏黃的光束籠罩住長長的巷子,籠罩住他身體和麵龐,投灑下斑駁闌珊的剪影,像一場人世浮沉的陳舊電影。
電影裏的故事,一幕幕揭過,電影裏的角色,也在來來回回散場謝幕。
他背對我,路過汽車的鳴笛尖銳刺耳,斷斷續續的聲響裏,我聽到他說,“我與你這段風月,開始時候,我想借你的手讓沈良州一無所有,魂飛魄散。結束時,我想護你周全,我做不到,你離開我送你。這是對背叛我的人,唯一一次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