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變臉極快,都是演戲的行家,春風滿麵的迎我,倒像是認識多年的知己老友。
“怕你忙,特意選了市檢察院開會的日子,琢磨著你也無事可做了,省得玩不了多久,你急著趕回。”
我和祖宗的關係,名流權貴基本心照不宣,從前藏著掖著,如今大大方方挑破,我自在,她們也不怕失言了,氣氛空前和諧融洽,我心知肚明,這樣的逢場作戲,有多麼虛假。
可這圈子,偏偏還必須演,而且演得越逼真越精彩,越是吃香。
我和三位太太一一握手擁抱,“麻將我玩不好,陪你們湊個手,你們可讓著我。”
王夫人拉著我手坐在她左側,“得了吧,讓著你,我們開門見山啊,就想掏空你口袋裏這點錢。”
倘若是沈國安的二奶,她們是萬萬不敢贏的,故意輸了送錢還差不多,不過小了一輩兒,分量不同了,她們犯不著。
幾局打下來,我憋了一肚子火,王夫人的話一句比一句難聽,大約我當麵兒栽王主任的事,她知曉了,王主任如今投靠在張世豪麾下,按照官職,祖宗管不了她,他沒什麼好怕,連帶著後院氣勢都囂張。
“你說現在的男人,都想什麼呢?我姐姐的朋友,她給先生誕下了雙胞胎兒子,可你猜怎麼著,外麵養著的,生了個女兒,他屁顛兒的把一半家產過戶了那賤貨,難不成帶把兒的,還不如一個賠錢丫頭?”
龐太太不以為意,專注看牌,“那是小三有本事唄。人老珠黃的大房,拿什麼爭,黃褐斑啊?”
王夫人陰陽怪氣的,她捅咕我臂肘,“程小姐,聽說沈太太的胎,是非正常流產,被沈檢察長的金絲雀搞掉的,這事你清楚嗎?”
我懶理她,她按捺不住指名道姓了,我無視她太沒禮數,我隨口回她是小人謠傳。
“謔,什麼世道呀,小人膽子夠大,沈檢察長的桃色緋聞都敢編造,也不怕挨槍子兒。”她頓了頓拔高聲調連著哎呀,“沈太太流產那陣兒,據說沈檢察長解決了一個女人,不知是不是她。程小姐,你口風也忒緊了,好歹一張桌過錢的交情,怎麼還這麼防備。”
我笑了笑不接茬,她冷冷掀眼皮兒,自己說著也沒勁了。
王夫人連贏七八局,鈔票摞滿了桌,她十指埋在錢堆裏龍飛鳳舞,一張接一張的摸,都是她想要的,輸得我對麵的穆太太臉都綠了,一個勁兒賣山陰,“王夫人手氣真好,家裏侄子有喜事,你也跟著沾光了。”
“我沾侄子的光,侄子沾張老板的光,若不是張老板提攜他,器重他,和我家老王交好,他那狗脾氣,屁都不懂,窩裏橫的東西,能在東北撈一席之地嗎?”
龐太太正對包廂大門,她數錢時不經意抬眼,頃刻喜上眉梢,“說曹操,曹操到了。”
我頭皮沒由來的一陣發麻,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三名西裝革履的男士相繼穩步邁進來,最末的一個略顯禿頂的矮個子男人大笑問,“怎麼,誰贏了?”
王夫人笑得合不攏嘴,“老王,我贏了。”
王主任挑眉,“怎麼不謙讓別人,你這脾氣,到外麵記得收斂些,你以為誰都慣著你?”
“程小姐輸得最慘,不過她牌品好,一點不上臉。”
他們之後還說了什麼,我已經半分聽不入耳,直到幾個男人全部落座於窗前,那熟悉低沉的嗓音傳來,我才從慌亂僵硬中回了神。
張世豪踏入的瞬間,我便看清了他,他從容平靜得很,一言不發拆解著西裝紐扣,那些富太太熱情洋溢同他打招呼,他也是頷首回應,十分冷淡。
他並不喜歡應付喧鬧的場麵,他來這邊估摸也是有事沒談完,我反而是在哪都躲不開他了。
我腦子稀裏糊塗的抓著牌,耳朵不由自主聆聽那一頭,王主任親手斟了三杯茶,第一杯給了正中央的張世豪,“關彥庭肯同盟,無非是各有所圖,您這點消息,他從別人手上拿不到,抑或說,他拿到了,太子爺也不畏懼,兩匹猛虎,一匹稍遜,陣仗天差地別。張老板,軍區是一艘大船,一塊無往不勝的盾牌,一時的同盟建立容易,瓦解也容易,加築一層水泥,使它更牢靠。”
張世豪懶洋洋品茶,提不起幾分興致,“東北的時局,不一直都是動蕩不安嗎。哪艘船也保不住永久平穩的航行,不必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