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豪之所以跑這麼遠交易,一是遼寧分錢的幾股勢力中有他,他早前看上了盛產鋼鐵的鞍山市,叫板政府要分杯羹,白道杠不過他,息事寧人給了一座礦,因此遼寧地盤,張世豪正逐步打入。

他的勁敵遍布在外省,這邊對他防備小,每當幹一票大買賣,他都往遼寧接頭。

祖宗並非公安局的條子,上竄下跳抓他立功,他私心不想阻礙張世豪,誰不樂意悶頭發財,非上趕著惹一身騷。可張世豪的生意和祖宗撞了,地盤撞了,就連勃勃的野心,也撞了。

南坎兒胡同是遼寧當年最牛逼的黑老大劉湧一手建立的,在貧民區後街,越過一片參差不齊的平房,唯一那麼點燈紅酒綠的光芒,一家娛樂城,四條穿插的弄堂,坐北朝南,得名“南坎兒”。

劉湧末期,喬四在黑龍江風頭大盛,他手下血拚奪了南坎兒販毒。別瞧它不起眼,地帶落後貧窮,在毒販子眼中,是一頂一的寶地,因為條子沒查過南坎兒,並不意味著它沒正兒八經暴露,而是南坎兒的後門鑿了七八個,都是藏著的,條子摸不透,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白天,我聯絡了以前的小姐妹兒茜茜,她和我同期,米蘭手底下,她挺火的,當年哈爾濱歡場評選十大花魁,客人給她的票數僅次於紅桃,比我還多了幾票,她挺睿智的,撈夠了錢跑遼寧當媽媽桑,通俗說是雞頭,正好在這附近,我求她幫個忙,來南坎兒的場子做一晚。

名利場很現實,我沒和她擺交情,妓女眼裏,交情一文不值,挺可笑的,還不如有錢人放個屁香。我給了她二十萬,數目夠她從小姐身上搜刮一禮拜的提成,她都沒問我幹嘛,她想也就是婊子那點破事,直接應承了。

車靠邊泊住,入夜的九點二十分。

外麵飄著不大不小的雨,視線迷茫而混沌,閃爍搖曳的霓虹與珠光,更顯得明亮輝煌。

我們剛停穩,一輛防彈奔馳緩緩自街角另一方向駛來,閃燈開得刺目,兩側是護衛的桑塔納,停在南坎兒胡同正中央的玖號夜總會大門外。

二力身子下沉,隱蔽在方向盤後,不動聲色熄了火。

奔馳車門打開,率先步下的是阿炳,阿炳撐著黑傘,迎出了張世豪。

他不知為何,拂開了頭頂的傘,頃刻烏黑的短發落滿一層細小晶瑩的雨絲,燈火映照他眉目格外冷峻,張世豪膚色白皙,純黑的衣衫反襯他皮囊近乎無血色的透明,幹淨,蒼白。

他不像一個惡貫滿盈的壞人。

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令人看一眼,隻看一眼,便魂消骨散的誘惑。

他脫下西裝,交給隨行的馬仔,單腳軋在台階,點了一根雪茄,阿炳和他彙報什麼,距離太遠,聽得模糊,似乎在說,麒爺給的價格不如澳門的牛哥。

牛哥是葡京賭場老板的代號,不姓牛,也不屬牛,純粹的代號,葡京是張世豪的老下家,麒爺忽然插了一杠子,其實他也左右徘徊,不賣哪一方,都是得罪。

二力扣下後視鏡,掃過我的臉。

我平複好情緒,發了條短信,很快茜茜從後門現身,站在簷子下四處瞧了瞧,才朝這輛車招手,祖宗猛地握住我,往他懷裏拉,他沉默半晌,將我手背放在唇邊,他的吻越來越重,越來越用力,二力抬腕看表,時間來不及了,他側頭提醒,“州哥。”

我手抽離祖宗掌心的桎梏,匆忙跳下車。

茜茜給我戴了一頂帽子,擋住大廳侍者的視線,帶著我走樓梯直奔三層,抵達出口,我反手扯下扔在地上。

這個時辰所有包房都亮了燈,我兩邊開弓觀望,緊挨洗手間的一扇門,敞開一道縫隙,服務生進進出出侍奉酒水,不經意的一眼,我看見了點煙的阿炳。

裏頭的情況,妄圖驚鴻一瞥窺視清楚,簡直癡人說夢,我放慢腳步,縷縷飄散的煙霧繚繞,若隱若現男人的半張麵孔,熟悉的薄唇闔動,嗓音沉著,陌生男子的公鴨嗓笑聲溢出,狂妄之氣聽得頭皮發麻,一排靚麗的小姐從走廊盡頭的拐彎處走來,有條不紊進了那扇門。

我一閃身,避開光束,門隨即又合攏,這一次當真是半點都不透。

“你到底來做什麼?”茜茜臉色都變了,“你知道那是誰嗎?”

我說知道。

她不可置信張大嘴,她沒想到我的目標是這間包廂的人,一時震驚得無話,良久,她長出一口氣,“南坎兒這條街,就這一家夜總會,一百多個雞鴨心照不宣,進來的全是走私碰頭,不管你一會兒做什麼,別把我撂進去。”

【明晚0點,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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