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激靈,摟著祖宗脖子的手倏而收緊,緊到他衣領在我的撕扯下,疊出無數褶皺。

張世豪竟然也在遼寧,祖宗臨時起意匆匆趕來,目的是剿他。

我眼珠子一瞟,不吭聲。

毒品和軍火,是頂級頭目必做買賣,可以這麼說,販毒是撈油水定乾坤的最佳捷徑,沒錢沒勢力養不起手下,玩不起馬子,不倒騰軍火,頂不住條子圍攻,架不住同行吞並,亂世當中連幾天也撐不了。

如今的黑社會,早不是大砍刀肉搏的時代了,玩真槍實彈的,德國進口勃朗寧,條子都沒有,我在阿炳口袋裏看見過兩支。

東三省這十幾年極其黑暗,老混子說,喬四爺的二十八項罪狀,其中八項是李代桃僵,替了他幕後大哥的料,這位大哥,坊間傳言就是近兩年剛在明處露麵的張世豪。

垮台的往往是根基不夠深的,條子壓得住的,真正盤根錯節隻手遮天的巨鱷,是倒不了的,黑白兩道皆是這規矩。

張世豪的走私營生搞得很大,鬆花江南北碼頭,祖宗奪取之前,就是他的大本營,每年七成的貨物,出自他手。

澳門的葡京賭場,香港的夜總會,隻要從內地進白粉,上家準是東北張老板。

祖宗目光定格於一扇狹小的格子窗,正對門的那堵牆壁,開鑿了一塊四四方方的鏤空,一半的月亮納入交錯縱橫的紅木網,此時淩晨3點,整座城市除了夜總會和賭場,化為一片虛無縹緲的靜謐墳墓。

陰暗的罪惡,血腥的屠戮,禍根的滋長,都在這樣的時刻,悄無聲息的盤繞,迸發。

祖宗一言不發抖出一支煙,在掌心磕了磕,二力躬身給他點燃,他眯眼吸了一大口,“對方什麼人。”

“香港的麒爺,不過張世豪沒帶貨,估摸隻是碰個麵,先探探彼此的底,他和麒爺初次合作,張世豪最狡猾,麒爺想坑他,門兒也沒有。”

祖宗舌尖抵出一枚煙絲,伴隨著濃稠漫開的青霧,“麒爺?”

“原先大富豪的大股東,香港場子沒落後,他去了深圳混,這條道他說話好使。張世豪親自談判,他可沒給過誰這麼大麵子。”

祖宗撣了撣煙灰兒,微閉著眼眸。

隔了幾分鍾,他沉思後睜開眼,“我們有多少貨。”

二力有些為難,“麗海那檔子事,我把貨都撒了。”

祖宗意料之中,二力辦事一向謹慎,王慶龍麗海鬧了一通,祖宗幕後老板的身份差點敗露,白粉生意暫停,貨也沒必要存著,用得上,是鈔票,用不上,是定時炸彈。

祖宗端起酒杯,“從河北進貨,最快多久。”

“兩天一夜。”二力猶豫了下,“州哥,您要和張世豪搶生意?”

煙蒂沉入酒水,熄火的瞬間滋啦響,猶如炸了一劑啞炮,“不玩大點,他能失誤嗎。”

我心口怦怦跳,祖宗明著與張世豪搶下家,暗著逼急他動槍,暴露藏貨地點,我驀地想起關彥庭和下屬那番話,大風波將至,他喝茶看戲。

我有強烈的預感,祖宗與張世豪玩黑吃黑的博弈,他勝算渺茫,很可能為此招惹大麻煩。

可很多話,我不敢說,也不能說。

我沒確切的把握,而且沾了張世豪,為避嫌,我必須百般躲讓,否則落在祖宗耳朵裏,會弄巧成拙的。

“河北自顧不暇,石家莊和廊坊幾撥黑勢力火拚,打得熱火朝天,老鄧還等您支援呢,您拿貨,他現在給不了,條子盯得太緊,容易陰溝翻船。”

祖宗煩躁捏鼻梁,斜對麵的小頭目接了一通電話,他說張世豪乘車離開了南坎兒,十有八九明晚才是正式敲定具體交易時間地點的日子。

“盯。”祖宗牙縫一字一頓陰森森的擠,“張世豪在黑龍江根基埋得太深,拔不起,先從周邊鏟。”

屋子裏的人和二力對視一眼,二力心領神會,扭頭看報信兒的馬仔,馬仔貓腰上前一步,偷摸掀眼皮兒瞥我,“州哥,張世豪東北牛逼了十幾年,他反偵察能力非常強,恐怕還沒靠近,就被發現了。您不是頂著檢察長的身份來辦公,咱為私利,萬一場麵豁騰大了,道上別露餡。”

氣氛莫名詭異,聽到這兒,我基本明白了,祖宗讓二力接我到遼寧彙合,保我不受文嫻迫害是一方麵,插手販毒交易,是危中極險的事,相當於拿馬仔性命和他的勢力做賭,這些頭目不免擔憂賠了夫人又折兵,拿女人淌路,百利無一害,大佬守規矩,不弄死雌的,雌的捅婁子,最壞下場也就是輪奸。

女人不能草率一抓,必須穩,狠,精,氣定神閑的、明目張膽的闖進那片地獄,即使和他們擦肩而過,也得若無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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