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馬嵬坡(六)(2 / 3)

李璘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父皇的臉色,他認為父皇現在如此淪落,心中的淒惶可想而知,所以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安慰,隻要自己把目前有利的方麵都羅列出來,讓他得以寬慰,後麵的事就好辦得多。

不料李隆基卻沒有因為他的話露出寬慰的神色,眉頭反而微微皺緊了,李璘說的話雖然好聽,卻沒有半點意義,可以說什麼問題都沒有解決,更重要是他沒有抓住現在局勢的最關鍵,那就是李清的安西軍,如何將這支生力軍牢牢抓在自己手中,這才是最要緊的。

不過李璘的眼光看得還是比較全麵,這多少讓李隆基找出一點可讚之處,他點了點頭道:“朕原本想立長孫為儲,可他尚年輕,做事經驗也略顯不足,兼之反對他的人太多,實在擔不了這副重擔,朕就想問問你,如果朕立你為東宮,你可願意?”

不等李璘跪下謝恩,高力士大駭,他再也顧不得內官應有的順從,當即跪伏在地上高聲喊道:“皇上不可!”

李隆基與李璘二人臉色同時大變,皆怒視高力士,此時房間裏的氣氛壓抑之極,過了半晌,李隆基才揮了揮手對李璘道:“璘兒先下去,朕以後再和你說此事。”

李璘的臉色變得異常鐵青,他惡狠狠的眼神幾乎可以將高力士撕成碎片,萬般無奈,隻得暗暗一咬牙,含恨退下去。

李隆基沒有說話,也不理睬跪在地上的高力士,他直勾勾地盯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點敲打著屋簷,在這個沉悶的夜裏顯得份外刺耳,良久,他才開口道:“你說,下午你到哪裏去了?不要告訴朕你到雨中散步去了。”

“老奴到李清那裏去了。”高力士微微閉上了眼睛,低聲說道。

“很好!你沒有瞞朕,這很好!”李隆基一陣冷笑,“朕相信你,封你為驃騎大將軍,把奏折都給你代批,更對你言聽計從,連太子都要稱你一聲兄,這些朕都不計較,隻因你是跟了朕五十年的老人,可你是怎麼報答朕的?瞞著朕去私自和大將接觸,還不知道你們都商量些什麼,現在居然敢當麵刺朕,朕真是瞎了眼,竟然會相信你!”

高力士淚水早流了滿麵,他渾身顫栗著,李隆基的最後一句話使他全身猛然一震,他再也無法克製內心的痛苦,從懷中取出一本折子,一咬牙雙手奉了上去,“陛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

李隆基狐疑地看了看他,一把奪過折子,隨手將它放在桌案上攤開來,上麵密密麻麻簽滿了名字,足有近千人,他上下草草瀏覽一遍,臉色霎時變得蒼白,這竟然是擁戴楚王為儲的簽名,而且墨跡新鮮。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你、你又是從哪裏得來?” 李隆基嘴唇哆嗦著,連話都有點講不清楚。

高力士在地上連磕三個頭,“陛下,這就是下午李清給我的,是早上大夥兒剛剛簽的名。”

“什麼!”李隆基霍地站起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緊緊地盯著高力士道:“你再說一遍,你的意思說李清是從長安過來的嗎?那叛軍呢!他們沒進長安嗎?”

高力士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心中積壓的悲痛終於爆發,他悲聲喊道:“陛下糊塗啊!難道就猜不到李清其實已經大敗叛軍嗎?要不他怎麼會突然來此!”

李隆基忽然覺得眼前昏黑、腿發軟,他本能地向後抓了一把,卻什麼也沒抓到,一下子癱軟在床上,幾莖稀疏的胡子在簌簌地抖動,他望著屋頂的影子怔怔地發愣,心裏已亂成一團,全然沒有勝利的喜悅,相反,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突破了一道道防線,向他內心最深處襲來。

“陛下!李清有欺君大罪,當罪該萬死!”不知何時,楊國忠出現在了門口,他是求楊玉環幫忙不成,決定自己來說服李隆基,不料正好聽見高力士的悲喊,如果說李林甫一生最大的渴望是推翻李亨,那楊國忠這一生最大的夢想便是置李清於死地,假如一個人當他被自己的極端情緒所左右時,他往往就會失去理智,楊國忠就是這樣,他渾然沒有考慮到什麼危險,而是生出一種終於可以置李清於死地的轟然狂喜。

他也不等李隆基召他進來,便一步跨進房間,向李隆基跪下行一大禮道:“陛下,臣有話要說。”

楊國忠的嚴厲之聲使李隆基一下子從恐懼中掙紮出來,是啊!一日一夜的拚命趕路,病痛、饑餓,落魄於荒山野嶺的屈辱,現在看來就象是猴子耍的把戲,整個長安的人都在一旁看他的笑話,一種被愚弄的怨恨深深刺痛了他帝王的自尊,他猛地坐了起來,順手抄起一隻茶杯,狠狠地朝高力士臉上砸去,‘啪!’地一聲,茶杯在高力士的臉上開了花,血流滿麵,高力士身子晃了晃,暈倒在地。

“來人!”李隆基厲聲大喝,韋應物當即率了兩個侍衛衝進來,見此情景都愣住了。

李隆基一指高力士,對他們惡聲道:“將他給朕拖出去,關押起來!”

韋應物不敢多言,立刻和兩個侍衛將高力士抬了出去,李隆基一直目送他們遠去,目光才收回來,望了楊國忠一眼道:“你有什麼話要說!”

楊國忠立刻磕了個頭,指著自己的心道:“陛下,臣雖然愚鈍,但對陛下忠心耿耿,從無二心,而李清雖然能力很強,可他一但掌權便生了異心,這種人比安祿山更為可怕,臣今天就奇怪,他從鳳翔去長安根本就不該走此路,現在才明白,他是專程追趕陛下而來,而且他隻帶一千軍來,陛下不覺得奇怪嗎?”

李隆基似乎明白了什麼,他彎下腰,冷森森地盯著楊國忠道:“你是什麼意思,給朕說清楚!”

楊國忠向兩邊看了看,他跪著向前爬了兩步,湊近李隆基壓低了嗓音道:“臣懷疑他是想裝扮成叛軍,在這荒無人煙處對陛下下毒手。”

“這可能嗎?”李隆基倒吸了口冷氣,雖然楊國忠所說聽起來荒誕不經,可細細一想,又確實有這個可能,尤其是他眼前這份千人聯名書,如果自己死了,那李豫不就順利登位了嗎?

“這、這該怎麼辦?” 李隆基的內心再一次被恐懼攝取,剛剛是一種莫名的恐懼,而現在恐懼已經細化、具體化,就眼睜睜地擺在他麵前。

“陛下,臣以為不如先下手為強,先殺了李清,以絕後患!”終於有機會在皇上麵前說出了平生最想說的一句話,楊國忠心中頓時輕鬆了很多,而且對此事他的思維異常活躍,一連串的妙計從他腦海裏冒出,但他見李隆基猶豫,便忍住計策,先替他解開心結道:“陛下,李清領安西軍不過幾年,還遠沒有到安祿山控製河北軍的程度,臣聽原安西判官王滔說,李清施詭計趕走高仙芝,很多人都不服,象畢思琛、康懷順、陳奉忠這些大將都是表麵服他,心卻不服,還有李嗣業在軍中威望極高,陛下發一紙詔書給他,他必然會站在陛下這一邊,所以陛下根本就不用擔心李清死後安西軍會造反的問題,而且現在還有一個絕好的機會。”

“什麼機會?”不知不覺,李隆基已經被楊國忠牽住了鼻子,他心亂如麻,耳畔隻聽楊國忠道:“他隻帶了一千軍,而陛下的羽林軍卻有一千五百人,如果這個機會不抓住,將來再想殺李清,恐怕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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