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匹馬腳下打滑,驟然摔倒,連同拉他的兩名士兵,一起跌下了萬丈冰崖,慘叫狂嘶聲不絕於耳,漸漸地,聲音消失了,人馬都不見了蹤影。
所有的士兵和將領都仿佛變成了冰雕,一動也不動,他們臉色蒼白,身上的血仿佛比冰還要寒冷,不少人的眼中都露出了懼意,任憑凜冽的寒風刮掃他們的臉龐,人的生命在此時竟顯得如此脆弱、渺小。
李清為死去的戰士默哀,他心中長長地歎了口氣,挺直了身子嚴厲地命令道:“軍令既下,再無回頭之理,不得停留,繼續向前!”大軍再次啟動,艱難地向上攀登而去。
“都督!你、你為何不選擇攻打朅師國?”南霽雲終於趕上李清,帶著一絲埋怨,氣喘籲籲問道,他的兩隻腳在過蔥嶺時生了嚴重的凍瘡,本來李清命他在連雲堡休息,但他死活不肯,一定要隨軍進小勃津。
南霽雲的詰問讓李清無法回答,這是他與高仙芝的一個秘密交易,他答應過高仙芝,不能將它透露給任何人。
他停下腳步,均勻了一下呼吸,才徐徐答道:“霽雲,這件事我不想找借口騙你,我隻告訴你,這是我與高仙芝之間達成的妥協,具體內容你就別問了。”
“我隻怕你在京中太順利,到安西後會小看了高仙芝。”南霽雲輕輕地回了他一句,便加快速度向前疾行,很快便消失在隊伍之中。
“小看高仙芝?”李清望著南霽雲的背影,他忽然回頭向荔非守瑜看去,見他向自己尷尬一笑,李清立刻明白過來,這兩個神箭手天天在一起切磋箭術,定是在切磋之餘,荔非守瑜將自己的底牌都泄露給了南霽雲,並不是他不相信南霽雲,相反,李清還在成都望江酒樓當東主時便結識了他,一直到後來的南詔之行,自己到沙州後又將他調來。
但有些事情並不是關係好就必須說的,至少得需要個合適的時機,比如段秀實,自己貶他再用他,在龜茲城外安慰他,這就是時機,段秀實也就很輕易地和自己合拍,而南霽雲心高氣傲,若不選擇一個好時機,倉促讓他知道,一但他有了先入為主的想法,再改就難了。
還好,聽他的口氣,算是站在自己這一邊,李清苦笑一下,他向西看了看天色,太陽已經西斜,一天就快過去了。
此時隊伍已經越過第一道冰蓋,在晶瑩剔透的冰道裏穿行,不時可以看見厚厚的冰壁裏有人的痕跡,這些都是天寶六年一些唐軍的遺體,經過一處冰丘時,不少士兵都停下了腳步,躬身默哀,隻見一個少年唐軍被凍在冰壁中,仿佛透明櫥窗裏的模特兒,他蜷縮著身子,表情安詳,似乎睡著了,雖然過了兩年,但麵目依舊栩栩如生,李清的鼻腔忽然火辣辣地被嗆了一下,他的眼眶有些濕潤,不忍再看,扭頭快步走了過去。
天色漸漸到了黃昏,整個冰川都變得金光閃閃,仿佛是死神的微笑,李清心中開始有些著急起來,天黑前若走不出冰川,他們都非凍死在這裏不可。
就在這時,一名軍士從前麵趕來稟報:“啟稟副帥,席將軍在前方已找到一處宿營地,請副帥趕快過去。”
……
四天後,唐軍終於穿過了險峻的坦駒嶺,冰川下是起伏斷錯的高原,茂密的灌木叢、一望無際的黑鬆林、常綠闊葉林,一層一層,依次呈帶狀向下鋪延,娑夷河在深穀澗裏穿流奔騰。
“李都護請看,那裏便是阿弩越城。”
李清順著席元慶手指方向望去,隻見在遙遠的南方,在娑夷河的西岸,依稀可以看見城牆和堡壘的痕跡。
“到了!終於到了!”跋涉了五十餘天的唐軍們再也忍不住,互相擁抱著歡呼起來。
“走!大家跟我下山。”李清高聲大笑一聲,帶領看到了希望的士兵們走過最後一道冰川,向山下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