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門外傳來大管家低低的聲音,“稟報老爺,戶部李侍郎在門外想見老爺。”
“現在天已經晚了,讓他明日再來!”
李林甫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隻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忽然他一下子呆住了,表情驚訝之極,‘戶部李侍郎不就是李清嗎?他不是在揚州遇刺了嗎?是幾時回的長安?怎麼博濟沒有消息傳來?’一連幾個疑問從心中冒出來,但他來不及細想,眼看管家要去打發李清便急改口道:“快!快請他速到我的書房來。”
疑問在李林甫腦海中揮之不去,仿佛有一種老宅的鬼影又跟到新宅的感覺,他背著手在房間裏大步走來走去,這是今年以來他第一次感到的心神不寧。
他眼一斜,見兒子還跪在地上悄悄地抹淚,不由長歎一聲,“罷了,你就把心思多放在朝政上,過兩天為父再看看張齊丘那裏有沒有實缺,你就到地方去為官吧!”
“謝父親大人!”李銀低頭慢慢退出書房,到書房門口,他的嘴角抽了抽,竟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得意之色。
李林甫在思考李清來拜訪自己的用意,卻沒有注意到兒子臉上的表情變化,他卻不知道,他的一念之差,竟給自己埋下了殺身之根,這是後話不提。
片刻後,李清在管家的引導來到李林甫的書房,他在門口撣去身上的雨珠,正了正衣冠,便大步走近門去。
“屬下見過相國!”李清躬身先向笑咪咪的李林甫長施一禮。
“嗬嗬!想不到李侍郎竟會在雨夜來訪,想不到,真的想不到啊!”
李林甫拉起李清,上下仔細打量他,異常關切道:“我聽張博濟說你在揚州遇刺,怎麼樣?沒傷著哪裏吧!”
李清見他毫不忌諱地提到張博濟傳遞消息,心中也不禁為他宰相風度折服,便微微一笑,也坦言道:“沒辦法,隻是僥幸逃脫刺殺,害怕歸途再被刺,便使了金蟬脫殼之計,謊稱被刺重傷,然後悄悄返回長安。”
他抬頭看了看房子,又歉然道:“昨晚剛到長安,本想白天就來祝賀相國喬遷,可是上午要陪陪妻女,下午還要拜訪恩師,故晚上才來,請相國莫怪。”
李清說得極為含蓄,隻有李林甫這樣的老狐狸才聽得出他的言外之意,下午去找章仇兼瓊,晚上來找自己,言外之意他是代表章仇兼瓊而來,否則既然說是來祝賀,為何卻半點禮都沒有,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如此,隻有一個解釋,他根本就不是來賀什麼喬遷之喜。
事實上,李清確實是和章仇兼瓊談過,新鹽法還算順利,為了他的下一步改革計劃,現在必須要和李林甫達成臨時妥協,雖然章仇兼瓊有些猶豫,但還是勉強答應了李清要求。
“原來是這樣,李侍郎不愧是和吐蕃打過仗之人,這招金蟬脫殼用得巧妙,連老夫都瞞過了。”
李林甫笑嗬嗬地拉著李清的手,走到茶幾前,“來!來!來!我們坐下說話。”
很快婢女便上了茶,李林甫端起小茶碗,抿了一口,隨意地問道:“不知侍郎可知刺殺你的何人?”
“是何人我不知道,但有一點很清楚,這人必然是因為新鹽法觸犯了他的利益,故買凶刺我。”
李林甫笑了笑,依然不舍地追問道:“我聽說刺客三人,兩人當場被殺,第三人是個舞姬,被侍郎抓住了,怎麼會不知道是誰派的呢?”
李清搖搖頭,苦笑一聲道:“知道的人被當場殺了,而這個女刺客地位低微,她確實不知,隻知道是京中傳來的命令。”
“如此,無據無憑,這豈不成了無頭公案了嗎?”
李林甫歎了口氣,話題一轉又道:“你昨日剛到長安,恐怕還不知道長安這幾日的流言吧!”
李清卻哈哈一笑,“此事我已經聽我妻說起,說慶王私竊官鹽,被我抓獲,這純屬無稽之談。”他忽然壓低嗓聲對李林甫道:“查獲官鹽是真,但據被抓之人交代,那些官鹽是揚州刺史李成式所盜,而且我查過帳簿,正是上元節前後,張博濟回京探親,由李成式代理長史,他有這個機會,此案證據確鑿,我已向皇上上書彈劾了李成式。”
李清的話真真假假,李林甫焉能聽不出來,二十萬石官鹽價值並不大,不過六、七萬貫,但查到便是死罪,以李成式為官之小心,怎會做這種得不償失之事,此事十有八九還是慶王那種貪心之人所為,李清不過是給慶王找替死鬼罷了,李成式不是他的人,他並不關心,但李清的最後一句話卻讓他心中一動,生一個念頭。
李清仿佛與李林甫心有靈犀,李林甫念頭剛起,李清便笑道:“張長史為官清廉、頗有政績,年年都是上上考評,若皇上肯接受我的彈劾,我準備向皇上薦張長史為揚州刺史,望相國莫怪我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