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愛看話本?什麼時候的事?”含桃神情迷茫。
“你不知道?”奉文擺擺手,“沒事,你趕快去屋裏看看,小少爺說了,看看哪本被翻得最多,最舊,大夫人就喜歡哪本。我在這等著你,你快去。”
含桃應了聲,放下了簸箕就往屋裏走,奉文負著手站在大門口處,怡然自得地等著,順便朝著一個朝他看過來的漂亮丫鬟拋了個媚眼。
那丫鬟被嚇了一跳,隨即臉一紅,轉身跑走了。
奉文咧著嘴笑起來,他有點累,幹脆靠在門框上,眼光不經意地掃向含桃剛剛放在地上的簸箕,瞧見了一張小紙片。
很小的紙片,隻有拇指那樣大,上頭寫了半個“壹”字,應是被扯碎了。
奉文跟在宋堰身邊許多年,對數字敏感異常,他皺了皺眉頭,將那張紙片撿起來。
順便蹲下來在簸箕中的其它雜物間翻了翻,又找出來三張小紙片,上頭分別是“壹”字的另一半,另三張拚起來是個日期“辛醜年四月三日”,是去年的日子了。
奉文沒想明白這是什麼東西,他想了想,把那三張小紙片放進了腰間的荷包裏,想著待會和宋堰說一聲。
宋堰與他囑咐過,發現大夫人的任何異樣,隻要稟報於他,不管有用與否,都能得一貫錢的賞銀。
剛剛放好,含桃從主屋門口出來了,走到他身邊搖搖頭道:“小少爺是不是弄錯了,我進去看了,那回三爺送的話本還整整齊齊地在大夫人的桌上放著,應該都沒翻開過,簇新的,一點折痕都沒有。”
奉文詫異地問:“你確定看仔細了?”
“這還能有假?”含桃道,“反正這幾日,我在大夫人房中打掃的時候,也沒看見她看過話本。”
奉文想起宋堰說過的話,心生疑慮,難不成大夫人在欺哄小少爺嗎?
他想了想,又追問道:“那大夫人這幾天,有什麼異樣嗎?”
“除了睡得晚一些,倒沒有旁的奇怪的地方。”含桃低頭回憶了片刻,又抬起頭,“噢,也有一點,這幾日早上的時候我收拾房間,缽盂裏的水總是墨色的,好像是用了許多墨。”
奉文的手下意識摸了摸腰間裝著那幾塊小紙片的荷包,半晌,點頭道:“我知曉了。”
說完,他急匆匆地便轉身離開了寒春院。
含桃不明所以地蹙了蹙眉,拿起簸箕,本想去倒,瞧見裏頭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樣子,許多穢物都散落到了周邊的地上,氣惱地踹了一腳:“誰呀,翻我的簸箕幹什麼!”
……
寶瑜帶著含桃站在衙門的門口,手中握緊了那個賬本。
寶瑜知道如果將這個賬本交進去,會發生什麼,宋家會傾家蕩產,甚至家破人亡,但她會得到自由。
應該這麼做嗎?
寶瑜閉著眼站在門口,幾次想要邁出那一步,但又止步。
過許久,她輕輕歎了口氣,帶著采萍走到一處代筆先生的書攤前,付了銀子,低頭寫了一封書信,連著那個賬本一起交到了采萍的手上,低聲吩咐道:“采萍,你拿著這些東西去一趟城東的驛站,告訴他們,將這些東西保存七日,如果七日後我還不來取,就派人送到府衙。”
她到底是不能狠心對宋家下殺手,她確實是個心軟的人,不忍心將人逼上絕路。
寶瑜想好了計策,她將這些證據送到驛站,然後回到宋府與宋堰和宋老爺說明情況。若是他們鬆口讓她走,那是最好,若不肯,那便魚死網破。
看著采萍走遠,寶瑜在原地站了一會,心中五味雜陳。
有就要脫離的歡喜在,她就要過上她所期待的生活了,但是又有一絲極微小的,莫名的情緒在。
眼前忽然閃過宋堰的臉,他們今早一起吃飯時,他罕見的眉飛色舞的樣子。
宋堰當時也許是真的高興吧?
可是她一直都是在騙他的。
寶瑜仰頭看了看天色,已經快要午時了,她笑了笑,心道,宋堰會不會傷心,與她有什麼關係?這都是他應得的,從前,他也是這麼傷了她的心的。
總是去關懷別人,實在太累了,這一世,她隻想自私自利地活著。
寶瑜想通了這些,心情也變得好了起來,她瞧見路邊有個糍粑攤子,聞見紅糖醇厚的香味,不由舔了舔唇,忽的饞了起來。自從嫁到宋家來之後,被禮儀教條束縛著,她已經很久沒有像是小時候一樣,在路邊花幾文錢買些零嘴,邊走著,邊吃著,因為這是粗俗的食物和粗俗的舉動,上不得台麵,會丟了宋家的臉。
如今,管它呢?
寶瑜從荷包裏數出五文錢來,買了一小份糍粑,用竹簽子叉起一塊放進嘴裏,甜得眯了眯眼。
她端著小食轉身,剛想要回去車夫等著的那個茶館,耳邊忽然傳來一聲驚喜的:“寶瑜——”
黎子昂快走了幾步到她的麵前,笑道:“真是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裏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