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柔軟的手指碰觸在額頭上, 宋堰看著寶瑜近在眼前的笑臉,半晌沒緩過神來。
“啊——”他耳根難得紅了,故作鎮定地又將賬本翻了幾頁, “你要吃東西嗎?”
寶瑜知道了宋堰的意思。他和宋正昀之間有過節, 不肯去服這個軟。宋堰這人性子硬,她就算再軟磨硬泡下去,也沒什麼辦法, 說不準還會引得他懷疑。
寶瑜幹脆就此收手:“不吃,你繼續做你的事吧, 我下去看看。”
宋堰“嗯”了聲。寶瑜在這實在擾亂他的心神,她的熱情還讓他的心蠢蠢欲動, 宋堰擔心自己不會再隻滿足於和她保持這樣的關係, 寶瑜說要走,宋堰雖然不舍,但是也沒有留。
“你要是有什麼想吃的和玩的,就和夥計說,讓他們去做。”宋堰叮囑, “別委屈了自己。”
寶瑜含笑道:“知道了。”
她說完,推門出去,脫離宋堰視線的一瞬, 臉上的笑便落了下來。
寶瑜掏出帕子擦了擦剛才碰過宋堰的手指, 邊思忖著,邊順著樓梯向下走。
宋堰將那本賬當成命根子,在糧鋪的時候就眼也不眨地守著,走了後也得鎖在小櫃子裏,鑰匙隻有他和最信任的賬房有。她若是想拿著這本假賬威脅宋堰,唯一的方法就是在宋堰不知道的時候, 將賬冊重新謄抄一遍,再蓋上宋氏糧鋪的騎縫印。
但是那本三指厚的賬冊,她就算不吃不喝地抄,也得一個日夜,怎麼可能瞞得過宋堰呢?
“大夫人,您怎麼下來了?”剛轉過樓梯的彎兒,寶瑜便聽見樓下有人喚她。
抬頭一看,是糧鋪的新任掌櫃,叫吳啟亮,是宋堰剛從總鋪調任過來的。前世的時候,這個吳啟亮一直跟在宋堰的身邊,很受他的信任,最後寶瑜死前,他好像已經坐到了驃騎校尉的位置。但現在的吳啟亮還很年輕,大概隻有二十三四歲。
“門口怎麼亂哄哄的?”寶瑜扶著扶手,往外看了一眼,“什麼人在鬧事嗎?”
吳啟亮道:“沒人鬧事,就是在理賬。武陵那邊的一位掌櫃千裏迢迢趕來了,要將這半年的所有賬目都清一遍,帶了好多的票據來,賬房先生焦頭爛額的……”
寶瑜道:“我也去看看吧。”
“看看?”吳啟亮有些詫異。
他對這位大夫人也有些了解,嫁到宋家一年了,也沒見她管生意上的事。這次來店裏,夥計們隻當大夫人是家裏待得無趣裏,出來耍耍。
寶瑜忽然說要去看看賬麵,吳啟亮以為她是覺得好玩,笑著勸阻:“大夫人,都是些無聊的數兒,沒什麼意思,您要是無趣了,隔幾間店麵是一家首飾店,您去那看看?”
“你不信我?”寶瑜笑道,“我家裏以前也是做生意的,賬本子我從小就摸,你們有哪裏算不明白的,我給你們指點指點。”
“……”吳啟亮按了按額頭,他自然不信寶瑜的話,覺得為難,但也沒法再攔著她了,便道,“行吧。”
寶瑜走去賬台,見周遭圍了五六個人,應該都是武陵那邊來的人手。
三個賬房先生的算盤敲得劈裏啪啦響,不知道是熱的還是急的,順著太陽穴向下淌汗。
見著寶瑜來,武陵的那幾人奇怪地瞟來一眼,隨後竊竊私語一番,看著寶瑜的眼神也帶上了調笑的意味。
一個字最高,長得也黑黢黢的男子問:“這是你們的大夫人?看著過於年輕了些。我記著你們家宋大爺,不是都四十好幾了嗎?”
吳啟亮笑嗬嗬道:“我們大夫人年輕。”
“過於年輕了點,也就十七八歲?”那人又道,“剛才見著你們宋東家,也十五六歲的樣子,這母子倆,都能做姐弟了。”說著,他就笑了起來,周圍的幾人也跟著笑。
他說這話太輕薄,吳啟亮已經不太高興,但是武陵的這家米鋪是他們的大主顧,也不能因為這幾句言辭上的不快就撕破了臉,他返過身來勸寶瑜:“大夫人,這邊太嘈雜,我帶您去別的地方坐坐吧?”
“說好了來看看賬的,走什麼。”寶瑜臉上倒沒有不快的神色,她站在賬台的一側,將一摞票據翻了幾翻,問,“若忙不過來,將賬冊給我一本,我來算。”
那個黑黢黢的領頭的男子叫李城,看見寶瑜說要算賬,嘴角咧得更大了:“女人家家的,算什麼賬啊,還是趕緊回去打掃房子,孝敬你公婆的要緊。我們這已經忙得腳打後腦勺了,大夫人就別來添亂了。”
“你倒是挺瞧不起人的。”寶瑜笑,“你本事很大?”
她這麼問,李城的麵子也下不來了,粗著聲音道:“反正比你大。”
“倒是好笑。”寶瑜問,“你除了嗓門大些,長得黑些壯些,還有什麼本事?若論做家事,管內院,你定然比不過我。若論做生意,招攬客人,算賬,你又比得過我嗎?你怎麼知道你比得過我呢?你第一次見我,連我有什麼本領都不知道,就敢口出狂言,這不能說明你多厲害,隻能說你這人心胸小、眼界窄,還狂妄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