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瑜偏頭看了身側站著的靜芝一眼,心下沉了幾分。

靜芝在宋府裏做了一輩子的活,還做過死去的二爺的乳娘,是宋老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婆子。要是讓靜芝和她一起去,別說去尋黎子昂了,怕是就算她去個茅房,靜芝都得聽了宋老夫人的吩咐,在門口守著她。

“這點小事,用不著勞煩靜芝嬤嬤。”寶瑜看著宋老夫人的眼睛,溫聲道,“我帶著采萍她們去就成,以前不也是這樣的嗎?”

“從前是從前。”宋老夫人咳了聲,掩飾地捂著唇道,“你這不是前幾日才病了一場嗎,讓你和那些小丫頭們出去,娘不放心……”

寶瑜接茬道“是不放心我,怕我私下跑了嗎?”

宋老夫人麵露尷尬,眉頭也蹙起來,溫柔責備道“這……你這孩子,看你這話說的。”她說著,但也找不出別的能辯駁的理由,端起茶杯垂下眼皮,不敢再看寶瑜的眼神。

寶瑜知道,從宋老夫人這裏討鬆口,怕是行不通了,這老太太從來都如此,性子堅決得很,說一不二。

寶瑜暫時沒想和宋家人鬧得太僵,太僵了對她沒好處,先虛與委蛇著,走了以後再說。

寶瑜笑了下“那就算了。”

“就算了?”宋老夫人本以為寶瑜會不高興,至少要和她吵一場的,看著寶瑜的反應,頗為訝異。

“聽您的話總是沒錯的,您定不會害我。”寶瑜違著心,隨口說了些奉承她的話。

宋老夫人閱人無數,能感覺出寶瑜的敷衍之意,但寶瑜這句話帶給她的喜悅還是衝淡了疑慮。

宋老夫人邊笑著點頭,邊溫柔地哄她道“自然的,自然的,你是母親最疼愛的媳婦,母親怎麼會害你呢?”

“您先歇著吧。”寶瑜站起來,福身告退,微笑著道,“我還有些事,就先走了,明日再來看您。”

“真是個好孩子。”宋老夫人笑得見眉不見眼,她高興極了,在靜芝的攙扶下,竟然走下了地,“母親送送你吧。”

寶瑜沒有拒絕,宋老夫人便一路在身邊伴著她,說些天氣漸漸熱了,讓她防著暑氣的話,一路絮絮著,一直送到出了院子還走了十丈遠,又站在門口看了她一會,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太陽已經升起很高,地皮泛著熱氣,靜芝心疼地給宋老夫人擦了擦汗,低聲道“老夫人,或許是我多嘴了,但是您——”

靜芝的話隻說了半截,宋老夫人已然心領神會,歎了口氣道“有些東西、有些人,她伴在你身邊的時候,覺不出什麼來,總是失去後才能想起好。本以為此生不複相見了,沒想到失而複得,怎麼能不珍惜呢?我做這些,不是為了求她待我像從前一樣,隻是不想讓她再寒心,想告訴她,從前捧於我的那些真心,沒有錯付。而且我,我真的再舍不得她受苦了。”

寶瑜出了明冬院,帶著采萍一起,又朝著宋俏的消夏院走。

宋老夫人說的那些肺腑之言,她自然是一句都沒聽見,一心琢磨著待會見了宋俏要說些什麼。

宋俏這人刻薄、嘴利,兩人都還年輕的時候,作為小姑,宋俏沒少給她找麻煩。寶瑜大概知道是為什麼,一部分是因著宋俏要從宋堰的手裏搶嫁妝,她和宋堰不合,自然對她也不合。還有就是,整個宋家,其實都是瞧不上她的出身的。

寶瑜出自一個小生意家庭,爹爹原先是個藥材商人,家境算不上富裕,但也殷實,可惜後來遇了劫匪,爹爹重傷,家業破落了,還欠了許多債,所以寶瑜才會嫁到宋家,為了那五十兩的聘禮銀子救急。

宋俏從前與她關係不合時,經常在背後嚼她的舌頭,說她家賣女求榮——

采萍忽然拉了她一把,寶瑜從思緒裏緩過神來,一抬眼,才發現她已經到了宋俏的院子。

宋俏應該是在會友人,裏頭傳來兩人喝茶閑聊的聲音。

宋俏道“阿蓮,我大嫂的生辰快到了,我想給她備一份禮物。你也有大嫂,和我家大嫂年紀相仿,你說說看,你大嫂喜歡什麼東西,我也買來給我家嫂子。”

“俏俏,你給她送什麼禮啊?”一道頗甜膩的女聲道,“她在你家是什麼地位,不就是個給你大哥衝喜的娘子嗎,什麼都算不上,和那些丫鬟沒什麼區別。再說了,我看你那個大嫂,其實不是什麼好人,你看她平時像模像樣好像是對你好,你細細想,為了什麼啊?不就是為了你們宋家的家產嗎。她一個寡婦,早就該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幹什麼非賴在你家不走?我看啊,就是想熬到你爹娘也都不在了,把宋家的錢都占為己有,她是窮瘋了!俏俏,你是不是也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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