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瑩接過筆,邊說話邊飛快地寫:出拳場的時候還活著,聽說在趕去機場的路上昏倒了,被司機人送去醫院,昏迷了三天,不治……
她手一頓,瞧見一大顆眼淚砸在了紙上。
她愣了一下,聲音停了一瞬,怕給自己惹麻煩,又機械地繼續講述起了無關的事,手裏寫道:你還好嗎?
宋菀沒說話,她似乎想站起來,卻又不知如何是好,最後背過身去,揪住了自己心髒。
她隻是捂嘴了嘴,無聲落淚。
傅小瑩手足無措,又不敢停下聲音,她伸手碰了碰宋菀肩膀。
許久,她聽見宋菀輕咳一聲,“有煙嗎?”
“有。”傅小瑩鬆了一口氣,立馬從包裏掏出煙遞給宋菀。
宋菀站起身,接過點燃一支在對麵沙發上坐下,抬手擦掉臉上的淚痕,問道:“幾點了?”
“五點了。”
“不留你吃飯了,你先回去吧。”她探過身,從傅小瑩包裏把方才的手機拿過來,在紙上寫:你的手機被我偷了。
而後將方才交談過的紙折了幾折,塞進她的包裏讓她帶走處理。
傅小瑩意會,提著包起身,“那我不叨擾了,有空約我逛街。”
“好。”
傅小瑩最後再看了宋菀一眼。
她想起從前同宋菀來往的時候,總希望有一天也能見到她狼狽,或是見她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會不會為了什麼人徹底崩潰。
今天她見著了,她覺得這模樣一點也不好看。
人,終歸麻木一點才能在這世上活得好一些。
她突然一點也不羨慕宋菀了。
“我走了。”
宋菀沒有出聲。
傅小瑩轉身走了。
·
夜晚降臨的時候,總是安靜的,帶著一種肅穆,像是去趕赴白日的葬禮。
傅小瑩留給她的煙被她抽完了。
她幾乎得帶著挖心掏肺的覺悟,才敢去想葉嘉樹。她與他是同樣的人,她完全能猜到他做每一步的心情:怎樣以必死的決心挑戰唐蹇謙的規矩,怎樣豁出命去也要將阿泉擊倒,怎樣雀躍著走出拳場,想帶著勝利的消息去見她,又是怎樣倒在了一步之遙的路上……
她全明白,是以覺得心髒都被剜空了,風穿過她時隻有空蕩蕩的回聲。
她覺得自己不值得。
可倘若她與葉嘉樹位置互換,她同樣會如此去做。
因為這樣的愛情,值得她為之死去一萬次。
她抽著煙,黑暗之中無聲地落盡了畢生的眼淚,而後在混沌之中睡著了。茶幾上搭著最後一支她沒抽完的煙,聚了長長的一截煙灰。
夢裏是沒有眼淚的。
因為她夢見了葉嘉樹。
他抱著吉他坐在車頂上,白色的襯衫在春天的陽光裏微微閃光,像是一麵招展的旗幟。風很柔軟,拂過他的發梢。
遠處是無垠的草原,青草都冒生出來,被風一吹,一層一層地湧向天際,潔白的羊群像大朵的棉花四散分布。天上飄著五彩斑斕的風箏,燕子的,海鷗的,高得仿佛能觸到雲的腳。
是最溫柔的風,風裏傳來遙遠的歌聲。
葉嘉樹轉過頭微笑,眼睛裏是隻屬於少年的清澈。
“怎麼才來?我等你好久了。”
宋菀含笑醒來。
黑暗而寂靜的夜,腳踩在地毯上沒有半分聲響。陽台的窗戶打開,灌進來的風裏還帶著寒意,但隱約已有春天的氣息。
她聽見門口響起開門聲,毫不猶豫地爬上了欄杆。
她要這黑透的天地,要狂野的風,還要自由。
於是所有的黑夜一起湧來,又在視野的最深處劈開了一條明亮的路,四麵八方的風裹挾著春天潮而青的氣息托舉著她,她仿佛生出了碩大的潔白的羽翼。
她飛得像一隻鳥兒那樣自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