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3 / 3)

“……現在我倒希望這場雪下得更久一點,最好永遠都別停。”

“那不行。”葉嘉樹笑說,“再下雪我們就要斷糧了。”

“還有兩條魚呢,煮了吃掉,然後我們就聽天由命吧。”

“那也不行。聽說這兒春天來了很美,凍湖化了,山變綠,羊也出來吃草,小孩兒放風箏,風箏線幾百米長,飛到天上就看不見了……”葉嘉樹伸手,將宋菀搭在膝蓋上的手拿過來,很用力地握住,“……還想跟你一起看看。”

宋菀從前不覺得開心是這樣簡單的一件事,看魚昏頭昏腦地撞上鐵桶,她會笑;葉嘉樹把菜燒糊了,她會笑;看著窗上凍出的冰花,她會笑;就連有時候在躺椅上打盹醒了,看見爐子裏跳動的火焰,她也會笑。現在聽葉嘉樹描述那樣一個清新的春天,她同樣笑了,說:“好啊。”

“你冷不冷?”葉嘉樹側過頭去看她。

“不冷。”她微微縮著脖子,衣領上的白色絨毛讓輕輕拂過的風吹得微微晃動,“……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

“嗯。”

“那時候覺得你這人長得還不錯,但悶頭悶腦的,很是沒趣。不過經曆了這麼多事,我開始相信你是玩搖滾的了。”

葉嘉樹笑說:“這是誇獎?”

“當然是啊。”

“那你現在覺得開心嗎?”他認真地看著她。

“我原本以為我會在那個籠子裏過一輩子。”宋菀微笑,她屈腿抱住膝蓋,想象春天的風已經吹化了雪原,他們開著車行駛在一望無垠的平原上,風滾著;綠色的海浪,一層一層地湧向更高的天際。

“坐穩了。”葉嘉樹忽地站起身,積雪跟著晃動,嚇得宋菀趕緊伸手往身側一撐。

葉嘉樹彎腰,團起一個雪球,朝院子門柱上方砸去。那裏掛著一個紅燈籠,他們租下的時候就有了。雪球擦著燈籠劃過去,落在地上。葉嘉樹又團了一個,這回砸中了,雪球在燈籠上撞得粉碎,四下散落。

宋菀眯著眼抬頭去看葉嘉樹,他的頭發許久沒修剪,長得有些長了,額前發絲落下來,半遮住了眼睛。年輕男人的皮膚被雪色映襯得十分幹淨,也因此顯得眼眸極黑,有一種毫不世故的無辜感。她心裏有一種很奇異的感覺,仿佛一夜間回到了少女時期。

那時候的清水街,除了她,還有一個姓許的少年。記憶中的少年麵目已經模糊了,隻記得他打球時讓汗水濡濕的黑色頭發,身上熱騰騰的氣息,她坐在他的自行車後座上,在他故意將把手擰得歪歪斜斜時,尖叫著摟住他的腰。他懶洋洋地斜靠著巷口等她,扔過來一瓶還溫熱的牛奶,他的頭發梢被睡出不馴服的弧度。告白是很笨拙的,已經記不得那些言辭了,隻記得手牽了一路,從學校到巷口,手心裏蓄滿了汗水。

這些年來,她有意地從不回憶起這段往事,時日長久,也便如真的忘記一般,再也不會在心底掀起半分波瀾。可最近她越發頻繁地覺得,葉嘉樹的身影正在與她那段戛然而止的初戀的男主角重疊。

“葉嘉樹。”宋菀伸手捉住晃在眼前的衣角。

“怎麼了?”

葉嘉樹回頭,腳往後撤,忽地一滑,身體整個往後栽去。宋菀一聲驚呼,看他倒栽蔥一樣地摔了下去,也立馬扶穩了跳下去。

葉嘉樹陷在積雪之中,砸出了碩大一個坑,雪蓋了一頭一臉。

他笑著朝宋菀伸出手,“拉我一把。”

宋菀立馬伸出手去,誰知葉嘉樹猛一用力,反將她拽得失去平衡,一個趔趄,摔在了葉嘉樹身上。

她手撐在葉嘉樹胸膛上,意圖站起來,一條胳膊環住了她的腰,往下一摁,那力氣幾乎難以反抗。

她身體便又往下一傾,臉湊得更近,兩道視線徑直相對。

雪之下的遙遠北國,隻有絕對的寂靜,唯一的聲響是兩顆跳動的心髒,充滿了鼓噪不安的風,要衝破桎梏一般的,躍上蒼穹又墜入深淵。

幾乎沒有遲疑地,她低頭,碰上他的唇。

這是一個幾乎僅限於輕觸的吻。

可是這樣激烈的喜悅,值得人死去一萬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