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市大吉(1)(1 / 2)

我,老王,和老邱,湊了點錢,開了個小醫院。老王的夫人作護士主任,她本是由看護而高升為醫生太太的。老邱的嶽父是庶務兼會計。我和老王是這麼打算好,假如老丈人報花賬或是攜款潛逃的話,我們倆就揍老邱;合著老邱是老丈人的保證金。我和老王是一黨,老邱是我們後約的,我們倆總得防備他一下。辦什麼事,不拘多少人,總得分個黨派,留個心眼。不然,看著便不大像回事兒。加上王太太,我們是三個打一個,假如必須打老邱的話。老丈人自然是幫助老邱嘍,可是他年歲大了,有王太太一個人就可把他的胡子扯淨了。老邱的本事可真是不錯,不說屈心的話。他是專門割痔瘡,手術非常的漂亮,所以請他合作。不過他要是找揍的話,我們也不便太厚道了。

我治內科,老王花柳,老邱專門痔漏兼外科,王太太是看護士主任兼產科,合著我們一共有四科。我們內科,老老實實的講,是地道二五八。一分錢一分貨,我們的內科收費可少呢。要敲是敲花柳與痔瘡,老王和老邱是我們的希望。我和王太太不過是配搭,她就根本不是大夫,對於生產的經驗她有一些,因為她自己生過兩個小孩。至於接生的手術,反正我有太太決不叫她接生。可是我們得設產科,產科是最有利的。隻要順順當當的產下來,至少也得住十天半月的;稀粥爛飯的對付著,住一天拿一天的錢。要是不順順當當的生產呢,那看事作事,臨時再想主意。活人還能叫尿憋死?

我們開了張。“大眾醫院”四個字在大小報紙已登了一個半月。名字起的好--辦什麼賺錢的事兒,在這個年月,就是別忘了“大眾”。不賺大眾的錢,賺誰的?這不是真情實理嗎?自然在廣告上我們沒這麼說,因為大眾不愛聽實話的;我們說的是:“為大眾而犧牲,為同胞謀幸福。一切科學化,一切平民化,溝通中西醫術,打破階級思想。”真花了不少廣告費,本錢是得下一些的。把大眾招來以後,再慢慢收拾他們。專就廣告上看,誰也不知道我們的醫院有多麼大。院圖是三層大樓,那是借用近鄰轉運公司的像片,我們一共隻有六間平房。

我們開張了。門診施診一個星期,人來的不少,還真是“大眾”,我挑著那稍像點樣子的都給了點各色的蘇打水,不管害的是什麼病。這樣,延遲過一星期好正式收費呀;那真正老號的大眾就幹脆連蘇打水也不給,我告訴他們回家洗洗臉再來,一臉的滋泥,吃藥也是白搭。

忙了一天,晚上我們開了緊急會議,專替大眾不行啊,得設法找“二眾”。我們都後悔了,不該叫“大眾醫院”。有大眾而沒貴族,由哪兒發財去?醫院不是煤油公司啊,早知道還不如幹脆叫“貴族醫院”呢。老邱把刀子沾了多少回消毒水,一個割痔瘡的也沒來!長痔瘡的闊老誰能上“大眾醫院”來割?

老王出了主意:明天包一輛能駛的汽車,我們輪流的跑幾趟,把二姥姥接來也好,把三舅母裝來也行。一到門口看護趕緊往裏攙,接上這麼三四十趟,四鄰的人們當然得佩服我們。

我們都很佩服老王。

“再賃幾輛不能駛的,”老王接著說。

“幹嗎?”我問。

“和汽車行商量借給咱們幾輛正在修理的車,在醫院門口放一天。一會兒叫咕嘟一陣。上咱們這兒看病的人老聽外麵咕嘟咕嘟的響,不知道咱們又來了多少坐汽車的。外麵的人呢,老看著咱們的門口有一隊汽車,還不唬住?”

我們照計而行,第二天把親戚們接了來,給他們碗茶喝,又給送走。兩個女看護是見一個攙一個,出來進去,一天沒住腳。那幾輛不能活動而能咕嘟的車由一天亮就運來了,五分鍾一陣,輪流的咕嘟,剛一出太陽就圍上一群小孩。我們給汽車隊照了個像,托人給登晚報。老邱的丈人作了篇八股,形容汽車往來的盛況。當天晚上我們都沒能吃飯,車咕嘟得太厲害了,大家都有點頭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