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伯陽心存厚道,試圖勸說羊護服藥,卻被他冷冰冰地趕出屋外。
到了第二日晚間,顧伯陽照例拎著食盒給羊護送飯,才踏入小院,忽聽到一聲如釋重負的長歎,輕鬆中夾雜著難以言說的喜悅。他推開房門,隻見羊護起身靠在床頭,汗涔涔的臉上容光煥發,從頭到腳仿佛換了一個人。
顧伯陽吃了一驚,留意瞧他的右手,食指回複如初,沒有絲毫中毒的跡象。他年紀尚輕,見識淺薄,猜測羊護終於以內力逼出蛇毒,豁然痊愈。
深淵血氣吞噬了一整條鉤吻蛇,精元反哺肉身,身體雖虛弱,胃口卻大開,魏十七幾天來首次將食盒一掃而空,哈哈大笑三聲,倒頭就睡,隻把煉藥堂當成安樂窩。
就這樣,魏十七在天龍幫津口分舵安頓下來,該吃吃,該睡睡,毫無寄人籬下的拘謹,絕口不提回轉華山派,對侯金彪易廉等人的打算,更是不聞不問,毫無介懷。何簷子看在眼中,暗暗稱奇,他不知此人是當真遲鈍,還是根本不放在心上,隱隱覺得他不簡單,叮囑顧伯陽好生伺候,莫要忤逆了他的心意。
魏十七的生活很有規律,天蒙蒙亮就起身,打一桶冰涼的井水,簡單洗漱後,到城南的嶽華樓喝茶吃早點,閑逛一番後回到煉藥堂,閉門不出,直到掌燈時分才出來,由易廉或何簷子作陪喝酒聊天,完了上床睡覺。
一天隻吃兩頓雖然少見,尚在情理之中,唯一讓人奇怪的是,他總躲在屋裏幹什麼。
顧伯陽發現羊護的秘密純屬偶然。那天他陪著羊護從嶽華樓出來,遇到一個老獵人在路邊賣麅子。麅子是北方才有的野味,在津口屬於稀罕物,識者不多,羊護不禁多看了幾眼,隨口說了句:“麅子腦袋很好吃,埋在灰堆裏烤熟了,一個地方一個味。”
顧伯陽心中一動,他記起羊護是河朔人,麅子應該是他家鄉的風味,當下掏出銀子,買了兩條前腿,那獵人慷慨地把麅子頭送給他。回到煉藥堂後,顧伯陽到後廚借了個火,卷起袖子,把麅子腦袋烤熟了,拍去浮灰,露出焦黃噴香的肉質,切作薄片,用食盒裝了送到羊護住處,請他嚐個鮮。
木門緊閉,顧伯陽擔心驚擾他午睡,先從窗口探頭張望了一下。他發現羊護盤膝坐在床上,右手食指腫脹發黑,似乎又被鉤吻蛇咬過。顧伯陽略加思索,終於明白過來,羊護每次回到煉藥堂,總要故意支開他,獨自去蛇房晃悠一圈,他是引鉤吻蛇咬上一口,運氣逼毒,借此修煉內力。
蛇房是煉藥堂重地,嚴禁閑雜人等靠近,羊護一定事先得到了易廉和何簷子的首肯,才能自由出入。糊裏糊塗撞破他練功,犯了武林大忌,顧伯陽懊悔不已。
羊護的聲音從窗內傳出來,似乎並沒有怪罪的意思:“既然來了,就把麅子肉放下吧,離開河朔這麼久,難得有機會嚐嚐家鄉的野味。這次就算了,以後不要再打攪我。”
“是……”顧伯陽放下食盒,朝緊閉的木門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