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芳華搖頭,“不行,我如今的樣子難看死了,不能畫。”
燕亭搖頭,“哪裏難看了?我怎麼沒看出你難看了?”話落,他看向秦錚,“你說呢?”
秦錚點頭,“當然。”
燕亭一聽,樂了,對侍畫催促,“快去。”
謝芳華搖頭,“不行,不準去。我給燕嵐去一封信吧,這樣你就不會沒法交代了。”
“不就是一副畫嗎?你懷孕的樣子也極好看的,怕什麼?”燕亭湊近秦錚,“喂,你媳婦兒有孕的畫像,你有沒有?”
秦錚搖頭,“沒有!”
“不是吧?”燕亭看著他,“你不是應該每個月都畫兩張,以後孩子生下來,給孩子看嗎?”
謝芳華心思一動,偏頭看向秦錚。秦錚也轉頭看向謝芳華。
謝芳華想著,若是她真挺不住,那麼,以後孩子也可以看她的畫像吧?看她懷著他的樣子。似乎是該畫幾幅畫像,留待以後紀念。秦錚轉回頭,對燕亭道,“你提醒了我,是該畫幾張。”話落,道,“不過不是你畫,是我來畫。不給燕嵐,爺自己收著。”
燕亭嘎嘎嘴,“你們夫妻倆可真小氣。”話落,道,“不給畫像就不給,你答應給燕嵐寫信,一定要給她寫啊。”
謝芳華笑著點頭,“這個容易,我現在就去寫。”
這時,小泉子來到門口,“小王爺、皇上請您過去議事。”話落,補充,“皇上說,小王妃就不必去了。她不宜多思多想。”
“好,我這就過去。”秦錚站起身,囑咐謝芳華,“你好生休息,今日晚上,爹和娘估計就到漁人關了。”
謝芳華暗罵了秦鈺一句,將她當做紙人了,點點頭,“好。”
燕亭也站起身,“我也去”,二人一起出了房間。
謝芳華待二人離開後,叫過侍畫、侍墨和小橙子三人吩咐,“爹和娘快到了,你們收拾一番,給他們擇一處距離這裏近點兒的房間安置。再吩咐廚房,準備些他們愛吃的飯菜”,三人齊齊點頭。
“除了爹和娘,還有誰也來了漁人關?”謝芳華問。
“聽說了程公子、宋公子,還有八皇子。”三人道,“小姐就別操心了,這裏這麼多人,總有人會安排好的。”
謝芳華笑著點頭,無奈地道,“我如今就跟個廢人一樣,若不是因為我,也不必勞煩他們二老從京城老遠的跑來這裏。”
“小姐可不能這麼說,讓小王爺聽見,又該不高興了。小姐是孕婦,孕婦本來就嬌氣,更何況您身子不好。如今能這樣,已然是最厲害的了。”侍畫連忙道,“王爺和王妃是想看看您,在京中太遠,不放心,王妃的脾氣您知道,肯定早就坐不住了,想是王爺攔不住,也跟著來了。”
謝芳華低聲說,“娘就秦錚一個兒子,可卻因為我,如今命跟我的懸在一起,我總覺得對不起她。如今見她,著實無顏。”
“小姐快別這麼想,您和小王爺兩情相悅,且基於前世的緣分,也怨不得小姐。”侍畫勸慰她,“王妃是明智之人,小王爺不能沒有您,王妃心裏明白,這不是您的錯,她定然不會怪小姐的。”
謝芳華歎了口氣,“雖是這麼說,但到底是因為我。”
“小姐,您再這樣想下去,就會加重身體負荷,對孩子不好。”侍畫道,“也不是王妃所樂見的。”
謝芳華笑了笑,嗔了侍畫一眼,“就你會寬慰我。”頓了頓,她道,“如今想這麼多,的確也沒什麼用處。”話落,道,“我昏睡這幾日,秦錚都做了什麼?”
“小王爺每日陪著您,寸步不離的,照料您飲食起居,都不用奴婢們,都自己包攬了。”侍畫道,“奴婢們才覺得自己是無用之人呢。”
謝芳華失笑,“再沒了?”
侍畫想了想,道,“我想起來了,還有一件事兒。小王爺似乎將青岩派出去了。”
“將青岩派出去了?去了哪裏?”謝芳華問。
侍畫搖搖頭,“奴婢隻知道青岩似乎得了小王爺的吩咐,出了漁人關,但不知去了哪裏,似乎是很重要的事兒。”
謝芳華點點頭,暗暗想著,如今他的私兵也都交給秦鈺了,都在河陽城外駐地,秦鈺在漁人關內,用不到傳信,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他派青岩去呢?
秦錚與秦鈺、燕亭,再議事廳裏一待就是大半日。三人出了議事廳後,有人稟告,“王爺和王妃的隊伍,已經到漁人關了。”
秦錚笑了笑,“他們來的倒是比預計的快。”
“大伯父和大伯母指不定怎麼急著趕路呢。”秦鈺笑道。
秦錚不置可否,說話間,見謝芳華匆匆從內院走出,他連忙走了過去。
秦鈺站在原地,見秦錚走過去後,小心翼翼地握著她的手,板著臉,似是訓斥她走得太快,而謝芳華嗔了他一眼,眉間盡是暖暖的溫情。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旁人似乎都不存在。他看了片刻,不由得笑了笑。
隻要他們好好的,他倒也不覺得有遺憾。英親王和英親王妃的隊伍來到將軍府,挑開簾幕,二人一眼便看到了秦鈺、秦錚、謝芳華等人等在門口。謝芳華小腹隆起,十分顯懷。英親王激動得嘴角抖了抖,沒說出話來。
英親王妃不用婢女攙扶,自己快速地下了馬車,上前一把攥住謝芳華的手,責怪地道,“你這丫頭,如今天涼了,怎麼不在屋裏等著?在這大門口吹風等著我們做什麼?”
謝芳華剛要說話,她轉頭給了秦錚一巴掌,怒道,“死小子,你怎麼照顧人的?帶著她出來吹風,著涼了,染了寒氣怎麼辦?穿的這麼少!”
秦錚平白無故挨了一巴掌,無奈地退後一步,攤手,“您以為我樂意她出來接你們!是她聽說你們來了,早就坐不住了,自己非要急著出來接。”
“你還狡辯!”英親王妃又一巴掌打了過去,“這麼多日子,你連個信也不往京裏傳,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娘了?”
秦錚又後退了一步,“不是怕您擔心嗎?”
“你不聲不響,連華丫頭懷孕都瞞著我們,我知道後就不擔心了?混賬東西!”英親王妃說著話,又連著打了好幾巴掌。
秦錚在娘麵前,隻能挨打的份,眸光掃見謝芳華站在一邊笑,頓時被氣笑,“娘,您當著我兒子的麵打我,小心他長大後不孝。”
英親王妃手頓住,連忙轉頭看謝芳華的肚子。謝芳華嗔了秦錚一眼,也有些好笑。英親王妃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忽然,她手顫了一下,驚呼,“華丫頭,他都會動了啊,在踢我!”
謝芳華也愣了一下,呆了呆,“好像是呢。”
英親王妃頓時激動得話音都顫了,“踢得好有力,定是個男孩子。”話落,她一臉擔心地道,“他不會真生氣我剛剛打他爹了吧?這是不高興呢。”
謝芳華愣了好一會兒,才說,“今天是第一次動呢。”
“什麼?”英親王妃又驚了,“第一次動?”
秦錚此時也走過來,臉色怪異,“他真在動?”
秦鈺、英親王、程銘、宋方、就連秦傾等人也都看過來。
謝芳華一時間被眾多眼睛盯著,咳嗽了一聲,點頭,“是啊,按理說,四個多月,是該會動了。”話落,她笑著說,“不是不高興,是因為爹和娘來了,太高興了,打招呼呢。”
英親王妃頓時高興得合不攏嘴,轉頭找英親王,“王爺,真的在動,這是跟我打招呼呢。”
英親王顯然也十分激動,但畢竟年紀一大把了,盡量地克製著情緒,點了點頭,連連說,“辛苦華丫頭了!”
秦錚此時上前,伸手去摸,半響後,道,“沒有動啊。”
謝芳華對他肯定地道,“剛剛的確是在動了,我都感覺到了。”
“臭小子!”秦錚嘟囔了一聲,撤回手,掃了一眼眾人,道,“爹和娘一路勞累,先安置休息吧。”
程銘、宋方、秦傾等人回過神來,一眾人拜見皇上。秦鈺笑著擺擺手,“不是在京中,無須多禮。大伯父、大伯母先安置吧。”
英親王妃這才轉頭看秦鈺,心疼地道,“皇上都瘦了,打仗就是辛苦事兒,別太逼迫自己了。我們來的路上就聽說了,這一次,南秦大勝,北齊大敗,我們南秦的兵馬都攻到河陽城外了。百姓們都歡呼有個好皇上。好樣的!就是要讓北齊看看,我們南秦的兒郎們不是好惹的。”
秦鈺笑著點頭,英親王道,“以利製弊,以少勝多,連環計謀,運兵如神。史冊上會記下,名垂千古。”
秦鈺笑道,“朕沒想名垂千古,護住我南秦國土不被侵犯,保住祖宗的基業不被踐踏,便是初衷。如今迫於形勢,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能一舉攻入北齊皇城。那麼,這天下一統,要了也不怕。”
“好!”英親王讚揚。
秦錚掃了秦鈺一眼,“事情既然商議好了,你還不啟程回軍營?”
“明日一早走。”秦鈺道,“今晚和大伯父喝兩杯。”
英親王笑著點頭,“此戰大獲全勝,是該喝兩杯。”
英親王妃瞪了英親王一眼,“如今你高興了,不是攔著我不讓我來的時候了?”話落,挽著謝芳華,往裏麵走,一邊走,一邊道,“這些日子在京中,我閑來無事,做了許多小衣服、小鞋子、小襪子,一會兒拿出來給你瞧瞧,你看看可喜歡?”
謝芳華笑著說,“娘做什麼,我都是喜歡的。”
英親王笑著點點她額頭,“除了我做的,還有太後、永康侯夫人、左相夫人、右相夫人、燕嵐、金燕……知道你有喜了,這一陣子,男人們打仗,忙著朝政理事兒,我們女人們幫不上什麼忙,卻都跟著做起了小孩子的東西,整整裝了一車廂。”
謝芳華聞言摸著小腹,感動地說,“這個孩子有福氣。”
“可不是有福氣嗎?能托生到你的肚子裏,就是天大的福氣。”英親王妃笑著說。
謝芳華腳步略微的頓了頓,這個孩子托生到她肚子裏,不見得真是孩子的福氣,是她的福氣還差不多。若是沒爹沒娘……她不敢往下想,隻笑笑,不再接話。
英親王妃似乎沒察覺她情緒變化,笑著跟她說著給小孩子做衣服的趣事兒。這一日,因英親王、英親王妃等人到來,漁人關十分熱鬧。
將軍府擺了宴席,秦鈺、秦錚、英親王、程銘、宋方、燕亭、秦傾等人坐在一處吃酒。謝芳華和英親王妃則在屋中擺弄小孩子的東西。
小孩子的東西卸下車後,足足堆了一間屋子。除了小衣服、小鞋子、小襪子外,還有小枕頭,小被子、褥子、小肚兜、小玩具等等。具都是上等的料子所做,一針一線,都十分考究,十分精致。
謝芳華看著,感慨道,“也許娘說對了,他真是有福氣。”
英親王妃笑著道,“你、錚兒、還有這孩子,都有福氣。”
謝芳華動了動嘴角,猶豫了半響,還是低聲道,“娘,您不會怪我吧?”
英親王妃握住她的手,“華丫頭,我明白你的意思。自從錚兒喜歡你,非你不娶,那些日子裏,我就想過了以後會出現最壞的那一種情況,來的路上,我也想過了。但這不怪你。隻能說是命。命裏有時終須有。你和錚兒,姻緣是該有這個劫。你凡事兒,往開了想,往好了想,興許真能平安地度過去呢!萬一,度不過去,娘也認了,就如老侯爺撫養你和子歸一般,我和你爹,就給你們撫養這個孩子。一定讓他好好長大成人。”
謝芳華聽罷,頓時落下淚來,哽咽地喊了一聲,“娘……”
英親王妃伸手抱住她,眼眶發紅,也哽咽地說,“你這孩子,哭什麼?你懷著孩子,最忌心思重。要好好養胎,生出來的孩子才能健健康康。”
謝芳華強行將眼淚收了回去,點了點頭,低聲說,“能做您兒媳婦兒,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英親王妃頓時笑了,“這些酸麻的話,就別說了,錚兒娶了你這丫頭,才是我幾輩子的福氣呢。通情達理,心性堅韌,有家國大義,南秦的百姓們都頌揚你,我這一路走來,聽了許多讚揚你的好話,心裏美滋滋的。”
謝芳華好笑,輕聲且堅定地說,“娘放心,不到最後一刻,不到萬不得已無力回天時,我決不放棄。”
“好孩子!”英親王妃拍拍她的手,欣慰地點頭。
第二日,秦鈺啟程,前往軍營。與他一同離開的還有燕亭、程銘、宋方、秦傾。英親王本來也想隨著去軍營看看,但被秦鈺給攔住了,又考慮到謝芳華身體狀況和肚子裏的孩子,終究是不放心,陪著英親王妃一起,待在了漁人關。
秦錚自然不去前線,守在謝芳華身邊。謝芳華想去前線的打算,因為英親王和英親王妃的到來,自然也打消了。她心中清楚,英親王妃說什麼都不會再讓她去前線的。
她私下小聲地問秦錚,“若是齊雲雪再用魅術,我們南秦,誰來對付她?”
秦錚還是那句話,“會有人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謝芳華問不出什麼,也隻能作罷。畢竟如今齊雲雪還是有傷在身,短時間內,想必不會下殺手鐧,前線應該無事兒。
秦鈺離開後的第二日,謝墨含回到了漁人關。謝芳華見了他,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遍,伸手捶他,“哥,你可將我嚇死了,幸好有初遲,否則爺爺白發人送黑發人,你想過沒有?”
謝墨含任她捶了兩拳頭,笑著說,“當時沒想那麼多,隻想著,南秦可以沒我,卻不能沒有皇上。後來皇上背我回來的路上,我就想著,若是我真挺不住去了,爺爺年紀大了,可怎麼辦?你身子不好,若是傷心過度,可又怎麼辦。”
謝芳華上前一步,靠近他懷裏,“哥,你一定要好好的,後麵還有很長時間的仗要打,齊雲雪心狠手辣,若是你再有個好歹,初遲再沒法救你一次了。”
“我知道。”謝墨含伸手抱住他,“後麵的仗,秦錚兄、皇上商議的結果是穩著點兒打。不會太危險了。你別擔心我,照顧好自己才是主要的。”
謝芳華點了點頭,謝墨含在漁人關歇了一日後,就要啟程回軍營,秦錚攔住了他。
謝墨含不解,秦錚道,“等一個人來了,你帶著他一起走,他這兩日應該就到了。”
謝芳華在一旁納悶道,“誰來?”
“他來了你就知道了。”秦錚道。
謝芳華瞪了他一眼,“你還跟我賣關子?”秦錚摸摸他的腦袋,不是賣關子,是不想提他的名字。謝芳華更是納悶,但秦錚牙關咬的緊,她也問不出什麼來,隻好作罷。謝墨含聽他這樣說,便也不急著走了。
兩日後,漁人關當真來了一人。王意安!
謝芳華聽聞來的人是王意安,愣了許久,才看向秦錚,“原來你說要來的人是意安?”
秦錚“嗯”了一聲。謝芳華恍然,“你派青岩出去辦的重要的事兒是將意安請來了漁人關?”
秦錚又“嗯”了一聲。
謝芳華又問,“你說讓哥哥帶著他走,是讓意安相助,對付齊雲雪?”
秦錚又“嗯”了一聲。
謝芳華看著他,“你是用什麼辦法將意安請動的?”
秦錚摸摸她的頭,“你如今還是不知道的好。”話落,柔聲哄她,“乖,好生待著,我出去迎迎他。”
謝芳華隻能作罷,秦錚出去了兩個時辰,之後是自己回來的。
“意安呢?”謝芳華問,“怎麼沒見他跟你一起進將軍府?”
“他說不累,隨子歸兄啟程去軍營了。”秦錚道。
謝芳華瞪著他,“這麼急?”
秦錚道,“齊雲雪的傷應該好的差不多了,那個女人傷一旦稍好,就定然會出兵。河陽城的兵事不能耽擱太久,更何況南秦糧草本就不充裕,若是王意安不來相助,我和秦鈺商議,穩著點兒打,既然他來相助了,那麼,還是要速戰速決的好。戰事拖久了,國內虧空,軍餉應急,對戰事不利。”
謝芳華看著他,雖然不知道他是用什麼辦法請到了王意安,但想必自有打算,這打算裏包含的東西十分不易,她談了口氣,“有意安相助自是最好,齊雲雪應該奈何不得他,言宸中了毒,昏迷不醒,北齊王又受傷了,就算不受傷,他也不是秦鈺的對手。齊言輕更不必說。這樣一來,南秦大勝,指日可待。”
“嗯。”秦錚點頭,“所以,你就好好安胎吧,什麼也別想。”
“好吧。”謝芳華靠近他懷裏,不得不說,王意安相助南秦出兵,她這心一下子就踏實了。
謝墨含帶著王意安回到河陽城外三十裏的南秦軍營,秦鈺親自出營迎接。第二日,南秦出兵河陽城。齊雲雪傷勢未愈,但也不懼南秦,畢竟她知道謝芳華身體定然不能再拿魅術對付她。但在戰場上,她沒想到南秦竟然請到了王意安。
她惱怒地看著王意安,“你怎麼相助南秦?謝芳華不顧你的性命,執意嫁給秦錚,拖著你一起去死,你竟然還幫她。”
王意安冷然地道,“我來是給父親報仇。”
“報仇?”齊雲雪大笑,“王意安,你腦子沒毛病吧?誰是你的父親?青雲關的王老將軍?”
“生父和養父一樣都恩重如山。”王意安道,“你殺了他,這筆賬,我是記得的。”
齊雲雪見再說無意,無法用言語勸退一心要為王老將軍報仇的王意安,隻能與他交手。
齊雲雪得了蘭長老真傳,對於魅族術法,顯然刻苦地修習過。但王意安畢竟是真正的魅族王室繼承人,術法純正浩然,清靈之氣恰能克製齊雲雪身上的戾氣。二人交手後,齊雲雪明顯不敵,但她聰明狡詐,在王意安的手下還是逃脫了。
三日後,南秦攻陷了河陽城。北齊王、齊雲雪、齊言輕帶著兵馬撤退到了風穀口。南秦修整了幾日,進攻風穀口。十日後,南秦攻破風穀口,北齊再次敗退,撤退到了虎口山。 虎口山顧名思義,山勢的入口如老虎張開了血盆大口,要吞噬進入虎口山的人。
玉兆天在虎口山養了千隻猛虎,這位被廢了武功的國舅,依然有著餘威,千餘隻猛虎都交給了齊雲雪。齊雲雪自知魅術抵不過王意安,便發了狠地運用兵謀布置猛虎看山,勢必將南秦阻擋在虎口山外。
南秦士兵、馬匹、都甚懼猛虎,一時間,無法攻山,在虎口山前止步不前。消息傳回漁人關,秦錚對謝芳華道,“我怕是要去一趟虎口山。”
謝芳華看著他,“你去驅虎?”
秦錚道,“馭狼術與驅虎術想必不相悖,能馭狼,自然能驅虎。”
謝芳華點點頭,“我也與你一起吧,我不放心你。”
“有王意安在,你有什麼不放心的。”秦錚低頭吻她,柔聲哄道,“帶著你我才是不安心,爹娘也不安心。你好好在這裏帶著,你放心,我處理了那些猛虎,會盡快回來。多不過半個月。”
謝芳華無奈地點了點頭。秦錚出發,前往虎口山。十日後,虎口山傳出消息,千餘隻猛虎皆被秦錚收服,反噬北齊軍,齊雲雪氣得吐血,北齊又撤兵到了鳳凰穀。秦錚折返回漁人關,正好半個月。
謝芳華已經懷孕五個月了,比四個月時,顯然肚子又大了些,她的身體雖然一直有初遲在調理,但到底也十分耗費心神,每日有大半日在睡覺,剩下的小半日,在府內略微走動。
秦錚離開這些日子,謝芳華雖然知道他會平安無事兒,但每日晚上都睡不安穩。英親王妃陪著她,一夜要起來照看她數次,短短半個月,王妃也給累瘦了,謝芳華十分過意不去。
王妃卻寬慰她,“我這算什麼,比起你懷孕這麼辛苦,娘這差得遠了。你別有太多心思,好好養胎,這才五個月,你便大半日在睡覺,後麵還有五個月呢,要打起精神來。”
謝芳華遂放下了心思,如此地步了,她也知道自己的身體,生怕挺不住,不敢太耗心神。秦錚回來後,有他在身邊,她頓時放寬了心,晚上睡得十分安穩,肚子裏的小東西也不亂踢亂踹惹她不得好眠了。英親王妃嘖嘖稱奇,對秦錚道,“這娘倆看來還就得你照顧,娘累了半天,也照顧不好。你這一回來,頓時就安穩了,華丫頭的氣色也好了。”
秦錚好笑地看著累得瘦了一圈的英親王妃,懶洋洋地道,“辛苦娘了,等臭小子生下來後,我替你教訓他。有這麼不給祖母麵子的臭小子嗎?該揍!”
“你敢!”英親王妃頓時不幹了,“不準打我孫子。” 秦錚嘖嘖了兩聲。
英親王妃瞪了他一會兒,笑了起來,“當初你皇祖母就護著你,我還有點兒不滿,怕把你給寵壞了,如今總算是體會到了當祖母的心情。”
秦錚道,“說得好像您不寵我似的。”
“也是。”英親王妃笑著點頭承認,“我也寵,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怎麼能不寵?”
謝芳華在一旁聽著好笑。一個月後,南秦攻陷了鳳凰穀、淩陽郡。兩個月後,南秦攻陷了妃子關、灃州。三個月後,南秦糧草軍餉告急。這時,已經入了冬,糧草軍餉告急,又是在冬天,意味著將士們的性命被刀架在了脖子上。
謝芳華已經懷孕八個月了,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十個時辰是在床上養胎。初遲幾乎用盡了所有的辦法,因為救了謝墨含後使他氣血虧損極重,本該好好將養,卻因為謝芳華,整日裏鑽研醫術,可是,卻也沒辦法抑製她生命漸漸流失的跡象。
隨著月份大,她的生命似乎流失的更快了,心頭血似乎以著一日千裏的速度在損耗。初遲整日裏眉峰凝著,臉色難看。秦錚抿著唇,整日裏繃著一根神經。英親王和英親王妃整日裏提著心,日夜不能安穩,生怕哪一日剛睡著,突然就出事兒了。
整個漁人關將軍府內的所有人,都不見笑容。糧草告急的消息傳回漁人關後,秦錚對青岩吩咐,“聯絡舅舅和謝伊,你親自去,將他們籌備的糧草,運往灃州。”
青岩猶豫地看著秦錚,秦錚意會,對他道,“你此次去,順便告訴王意安,時間差不多了,讓他不要再手軟,再晚來不及了。你押送糧草到灃州後,讓他盡快趕回來。”
“是。”青岩領命去了。
半個月後,傳回消息,糧草軍餉順利運到了灃州。又半個月後,傳回消息,王意安殺了齊雲雪。同時,謝伊為救秦鈺斃命在了齊雲雪的掌下。消息傳回後,謝芳華手中的藥碗摔碎了。
齊雲雪死了?謝伊為救秦鈺也死了?英親王妃看到謝芳華的樣子,嚇了夠嗆,“華丫頭,你可不能激動……”
秦錚伸手抱住謝芳華,謝芳華身子發顫,眼圈發紅,“伊妹妹怎麼會……她一個弱女子……怎麼會為救秦鈺……”
秦錚沒說話,“你說啊!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謝芳華看著秦錚問。
“據說是齊雲雪瘋了,不顧一切地要殺秦鈺,當時情況危急,偷偷扮做士兵的謝伊衝了過去,擋在了秦鈺的麵前。”秦錚抿了抿唇,道,“秦鈺來信說,若非謝伊,死的人就是他,王意安當時也受了傷,營救不及。齊雲雪的確是心狠手辣,以命搏命。”
以命搏命?竟然是以命搏命?謝芳華一時心中難受得說不出話來,為著齊雲雪的瘋狂!
她想起了在情花穀所看到的那句詩:鎖情春恨晚,烽火人不歸。難道,這是齊雲雪的命?
可是她找死也就罷了,拉上了謝伊,那樣鮮活年輕的生命,那樣聰明伶俐的人兒……
隻因她喜歡秦鈺。用她的生命詮釋了她的喜歡。
她忍不住落淚,撲進秦錚懷裏大哭出聲。英親王妃見此,也難受地哭了起來。
秦錚輕輕地拍著她,低聲說,“也許,這才是她最想要的結局。不能讓秦鈺娶了她,卻能成為他肋下的刀口,陰天下雨就會疼。”
謝芳華想起謝伊的音容笑貌,謝氏的女兒裏,她與她最是親近,更是哭得傷心。
英親王府見她哭得傷心欲絕,連忙止了淚勸她,“華丫頭,小心身子,所謂人死不能複生。你肚子裏還有孩子,千萬要……”
她話音未落,謝芳華麵色一變,忽然伸手捂住肚子。
秦錚立即看向她,“怎麼了?”
謝芳華淚痕猶在,臉色發白,“我的肚子……肚子……好痛……”
秦錚大驚,連忙對外麵喊,“來人,快去喊初遲。”
小橙子應了一聲,慌張地向外跑去。
“快,將華丫頭放去床上。”英親王妃連忙道。
秦錚抱起謝芳華,快步走到床上,見她臉白的跟紙一般,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華兒,你怎麼樣?除了肚子痛,還有哪裏難受……”
謝芳華搖頭,緊緊地反扣住他的手,“我……怕是要生了。”
“這還有一個月呢。”英親王妃臉刷地白了,聲音發顫,“華丫頭,你……”
謝芳華肯定地點頭,“娘,我感覺……感覺宮口裂開了……”
秦錚聞言整個人懵了,顫著身子問她,“什麼裂開了?”
“你出去!”謝芳華鬆開他的手,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伸手去夠英親王妃,“娘,快請產婆……我……”
英親王妃畢竟是過來人,她從京城出來時,雖然走的匆忙,但還是沒忘了帶上了四個產婆。聞言立即對外麵喊,“來人,快,去請產婆。”
侍畫、侍墨聞言嚇壞了,想著還有一個月呢,小姐這是要早產,連忙向外跑去。
“既然華兒要生,錚兒,你出去。”英親王妃上前一步,趕秦錚。
秦錚僵硬地搖頭,緊緊地握住謝芳華的手,強硬地道,“我不出去,我就要在這裏陪著她。”
謝芳華喘息地道,“我沒事兒,就是生孩子,我受得住,你……”
“不要再說了,我說什麼也不出去,我不放心你。”秦錚強硬地道,“我就在這裏。”
謝芳華見趕不走她,身體又難受得厲害,看向英親王妃。
英親王妃一咬牙,道,“雖然自古沒有男人在產房待著的道理,但是你的情況不同,若沒有臭小子在,娘這心也慌得上。就讓他在這裏吧,有他陪著你,你別怕。”
謝芳華閉上了眼睛,艱難地點了點頭。秦錚看著她難受的樣子,恨不得替她難受,過了片刻,他臉色大變,駭然地道,“華兒,你流血了。”
“臭小子,別大驚小怪地嚇人,你要是在產房裏待著,就不準說話。”英親王妃伸手給了秦錚一巴掌,連忙上前,親手幫謝芳華脫了衣服,給她蓋上被子,血頓時染紅了被褥。
秦錚看到了刺目的血紅,受不住地閉上了眼睛,須臾,又睜開,睜得大大的,沙啞恐懼地喊,“娘。”
英親王妃舍不得再罵他,寬慰說,“沒事兒,宮口裂開,孩子才能生出來,這正常。”
秦錚穩了穩心神,住了口,渾身如雕像一般,一動不敢動。謝芳華咬著牙關,承受著身體帶來的劇痛,她不敢叫出聲,生怕嚇壞秦錚。
“華丫頭,要疼就叫出來。”英親王妃心疼地道。
謝芳華搖搖頭,英親王妃看了一眼秦錚,拿出一塊帕子,疊好,放在她嘴邊。謝芳華張口咬住了帕子。
秦錚立即說,“娘,你給她塞帕子做什麼?把她捂壞了怎麼辦?”
英親王妃板起臉,“你若是再說話,就給我滾出去,沒生過孩子的人,你知道什麼?”
秦錚住了口,卻更是害怕地盯著謝芳華咬住的帕子。不多時,初遲匆匆趕來了。與他一同來的人還有四個產婆。
初遲本是男子,按理說,不能進房間,但如今非常時期,再加之謝芳華的身體,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他進了屋,隻見謝芳華蓋著的被子上全是血,他也嚇得臉頓時白了,連忙衝上前,伸手給她把脈。
秦錚緊緊地盯著他,生怕他說出什麼不好的話來。
過了片刻,初遲鬆了一口氣,“孩子的體位正常,不過她身體的原因,怕是難生。如今這剛開始,我去給她開一副藥,熬了喝下。”
“那你快去。”英親王妃相信初遲,連忙催促。
初遲連忙去了,侍畫、侍墨拿著藥方子下去煎藥。產婆都是極其有接產經驗的,進來後,將生產所用的一應物事兒都快速地準備妥當。半個時辰後,侍畫、侍墨端來一碗藥。
謝芳華喝下後,疼痛減輕了些,撤掉帕子,連喘氣的力氣也沒了。秦錚心疼得如被人拿著大刀在砍,恨不得替她受罪,見她渾身被汗水血水包裹,啞著嗓子問,“華兒,你怎麼樣?”
謝芳華微微偏頭,看秦錚,他渾身被汗水浸透,就跟從水裏撈出來的一般,照鏡子的話,估計比她的樣子還要難看,這樣的秦錚,怕是從來就沒有過吧。她輕聲說,“據說,女人生孩子,都這樣。我沒事兒,你別急。”
秦錚點點頭,可是臉色依舊緊緊地繃著。英親王妃見謝芳華鬆了一口氣,她也鬆了一口氣,“對,女人生孩子,都這樣。有的人折騰幾天才能生下來呢。”她話落,見秦錚的臉又變了。連忙道,“剛剛初遲不是給開了藥了嗎?華丫頭這是早產,不會幾天的……”
秦錚轉頭看初遲,初遲沒敢出去,也守在房中,點點頭,“喝過藥後,很快就會再發作……”
他話音未落,謝芳華又疼了起來,秦錚握著她的手再次叩緊。
這一次的疼痛,比上一次更劇烈,謝芳華疼得心都揪在一起了,但她不想讓秦錚害怕,便依舊咬著牙關。英親王妃又給她換了一塊帕子。
之後,便不間斷地劇痛起來,足足折騰了小半日後,謝芳華連咬帕子的力氣都沒了,孩子依舊沒生出來。
秦錚給謝芳華撤掉帕子,她想喊,都喊不出來了,整個人,似乎如風中飄著的落葉,屋中的人,任誰,似乎都能感受到她生命在流逝的樣子,怕是下一刻,一口氣就會喘不上來。
秦錚周身已經木木的,他即便文武雙全,天賦聰頂,但也不包括會生孩子。對於謝芳華如此,他是半點兒辦法也沒有。
“華丫頭,你要挺住,孩子還沒有露頭。”英親王妃急得團團轉,看向初遲,“初遲,怎麼辦?”
初遲也焦急心慌,搖頭,“能使的辦法,我都使了,可惜,我沒有術力了,若是……”
秦錚猛然驚醒,“對,王意安!王意安呢?”
初遲看著他,搖頭,“還在軍營。”
“來人,快,去找王意安!”秦錚對外麵喊。
有暗衛應聲,連忙去了。初遲向外麵看了一眼,如今雖然天色尚早,但是王意安還在軍營,如何能短短時間趕回漁人關?就算是騎最快的馬,也要三日了。
芳華焉能等三日?他看著被鮮血染紅的大床,那人兒如霜雪一樣的白,似乎隨時就要被日光收了,心也緊緊地揪起。道,“除了王意安,還有一人。”
“誰?”秦錚問。
“謝雲瀾。”初遲道。
秦錚驚醒,立即對外喊,“來人,去找謝雲瀾!”
有人應聲,又立即去了。初遲想著,謝雲瀾若是在雪城,比王意安距離軍營要近些。騎最快的馬,有一日,也能到了。不過如今他的妹妹死了,不知道他是否還願意來救芳華。
一日的時間……
初遲看著謝芳華的樣子,忽然對外麵喊,“來人,拿一隻碗來。”
有人立即拿了一隻空碗進來,初遲伸手割破了自己的手,對碗裏放血。
英親王妃看著初遲,立即問,“初遲,你這是幹什麼?”
“我雖然術力沒了,但畢竟還有血液,興許,給她喝下能管用。”初遲道。
英親王妃頓時沒了聲,初遲放滿一碗血,他身體本來因為救謝墨含就損耗太大,如今一碗血放完,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對英親王妃說,“王妃給芳華喂下吧。希望管用。”
英親王妃連忙道,“你快自己包紮一下。”話落,連忙端了一碗血,走去床邊。
秦錚此時,反而奇跡地冷靜了下來,他伸手接過碗,對謝芳華冷靜地說,“喝下。”
謝芳華疼得雖然沒了力氣,清晰地感覺生命似乎在消逝,但還有神智,慢慢地張開嘴。
一碗血喝下後,過了片刻,似乎見了些效用,她喘息的力氣比早先大了。
“管用!”初遲大喜,立即說,“王妃,再將碗拿來,我再……”
英親王妃轉身,看著初遲,他的身體放一碗血都受不住了,若是再放,會要命的。
“你的血能用,我想我的血也能用。”秦錚打斷他的話,“我畢竟已經與她血脈相融。”話落,他手指用力地一劃,頓時鮮血流到了碗裏,不多時,便接滿了一碗血,又喂謝芳華,“來,喝下。”
謝芳華抬眼瞅著他,喊了一聲,“秦錚。”
秦錚“嗯”了一聲。
謝芳華張了張嘴,氣息虛弱地說,“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生不出來,就將孩子剖腹拿出來。你……別隨我去……我舍不得讓孩子沒了娘,再沒有了爹……”
“胡說什麼!”秦錚大怒,“你不會有事兒的。”
“是啊,華丫頭,不準胡說!”英親王妃也板起臉喝道。
謝芳華看著他們,眼淚在眼圈轉,“我真的覺得……我要不行了……”
“別說話,喝下。”秦錚看著她,咬牙道,“謝芳華,你記著,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對你剖腹,你生不出來,出了事情的話,那麼,我們就一屍三命。”
英親王妃身子晃了晃,手中的帕子掉在了地上。謝芳華看著秦錚,見他繃著臉,一副破釜沉舟的模樣,她絲毫不懷疑秦錚說到做到,她慢慢地張嘴,將他放滿的那碗血又喝了下去。
秦錚拿回碗,又繼續放血。謝芳華沒力氣阻止他,“我……喝不下了……”
秦錚扔掉碗,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道,“謝芳華,你記住我剛剛說的話沒有?你若是出事,我們就一屍三命。所以,不要放棄,你辛苦了這麼久,期盼了這麼久,怎麼能連他的樣子都沒有看到就死呢?你甘心嗎?”
“不甘心……”謝芳華搖頭。
“是啊,你怎麼能甘心?我也不甘心!所以,你用力,沒有力氣的話,試著用心跟他說話。他會聽話乖乖出來的……”秦錚道。
謝芳華困難地點了點頭,秦錚轉頭,惱怒地看著那四個產婆,“你們都站著幹什麼?以往接生,該做什麼?你們不知道嗎?用我告訴你們嗎?”
四個產婆驚醒,連忙圍到床前,有人告訴謝芳華怎麼用力,有人給她鼓氣,有人用手法輕輕給她推身子。
英親王妃也回過神,鎮定地與謝芳華說著鼓勵的話。半個時辰後,有人驚喜地喊,“小王爺,孩子露頭了。”
英親王妃大喜,“華丫頭,你聽到了沒有?孩子露頭了!”
謝芳華本來喝了初遲和秦錚的兩碗血後,勉強提起的力氣已經又消耗沒了,可是如今聽到孩子露頭了,又有了力氣,點了點頭。英親王妃和產婆繼續的引導,可是一個時辰過去,孩子依舊不出來。英親王妃大急道,“再這樣下去不行,會把孩子憋壞。”
產婆道,“王妃,尋常這種時候,萬不得已,就要拽了。”
“會不會拽壞?”英親王妃問。
“不好說,孩子一般沒事兒,就是大人,易雪崩。”產婆道。
“不行!”秦錚斷然否決。
英親王妃也搖頭,“是啊,一定不能拽。”話落,她道,“錚兒,你再放一碗血吧。”
秦錚點點頭,又放了一碗血,喂謝芳華喝下。謝芳華已經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了,隻用很大的力氣,睜著眼睛看秦錚,用眼神祈求他。秦錚無動於衷,麵無表情地道,“爺說到做到,你若是死,我們爺倆給你陪葬。”
謝芳華眼角流出淚,迷糊了眼睛,連秦錚也看不清了,她想告訴他,不行,不能這樣做,她有好多話要說,可是,靈魂似乎一點一點地剝離身體,她的眼睛漸漸地在闔上。
“華丫頭,你可要挺住啊!”英親王妃看著謝芳華駭然出聲。
秦錚抬手,鎮定地將血給她往嘴裏灌。這時,小橙子忽然在外麵喊,“小王爺,雲瀾……雲瀾公子來了。”
秦錚手中的藥碗依舊拿得穩穩的,聞言對英親王妃說,“娘,你去接他。”
“我這就去!”英親王妃像是看到了大救星,提著裙擺就跑了出去。
初遲本來靠著桌角,此時也連忙站起身,不顧身體虛弱,匆匆地迎了出去。
“你聽到了沒有?謝雲瀾來了!”秦錚灌完一碗血,對即將靈魂被抽離身體的謝芳華道,“他是來救你了!”
謝芳華即將闔上的眼皮動了動。不多時,謝雲瀾匆匆地進了房間,看了一眼情形,冷聲對秦錚說,“你出去。”
秦錚看了他一眼,二話不說,扔了空碗,走了出去。隨著他出去,英親王妃、四個產婆依次快速地退出了房間。房門關上,隔絕了房中的一切。
外麵,日光正好,映照著秦錚臉色如霜雪一般的白。英親王一直守在外麵,臉色不比出來的英親王妃等人好。每一個人都不出聲,等在屋外。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裏麵沒有動靜,什麼聲音都聽不見。英親王妃雙手合十,口中默念求佛祖菩薩保佑之類的話,侍畫、侍墨跟隨謝芳華一起,本來不信佛,此時也隨著英親王妃祈禱默念。
一個時辰後,房門忽然打開,謝雲瀾聲音似乎從遠方飄出來,隻兩個字,“接住。”
之後,一個被鮮血染紅的被子裹著的東西被扔出了屋外。秦錚見了那團物事兒,分外沉著冷靜地伸手接了。
緊接著,隻聽“哇”地一聲孩童的叫聲,響徹在將軍府。英親王妃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英親王剛要起身,也跌坐到了地上。侍畫、侍墨想上前,發現腿腳發軟,挪不動腳步。
反而是產婆齊聲說,“是個小公子!”
有人立即說,“恭喜小王爺!”
秦錚麵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低頭看著懷裏接住的一團物事兒,包裹裹著,一個小小的渾身是血幾乎看不清模樣的小人兒,小身子比他的拳頭大不了多少,小胳膊、小腦袋,軟軟的,像是沒有骨頭,叫聲卻挺大,很有力氣。她娘的所有力氣,估計都被他給吸收了。
英親王妃從地上爬起來,哆嗦地看著秦錚接住的孩子,眼淚頓時流出來,“生了,終於生了。是……是個男孩……”
英親王也跑過來,“謝天謝地。”
英親王妃伸手去接,“錚兒,給娘,娘……看看。”
秦錚抬頭看英親王妃,見她渾身顫抖,伸出來的手都是顫的,他冷靜地說,“我帶他去洗洗。”話落,依舊冷靜地對侍畫、侍墨吩咐,“去房間,打一桶溫水來。”
“是。”侍畫、侍墨連忙應聲,匆匆而去。
秦錚抬起腳步,抱著血被包裹的孩子,向另外的房間走去。英親王妃回過神,秦錚已經走遠了,她轉頭看英親王。英親王向屋裏看了一眼,又沒了動靜,他道,“讓他去吧,站在這裏,度時如年。”
英親王妃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終是住了口。她當娘的,如何不明白自己的兒子。秦錚的心裏怕是想著,若是華丫頭挺不過去,他就替他多看看孩子,親手給孩子洗身子,為他做一件事情。以後怕是……
她心裏難受,帕子扔了,便拿袖子去擦。英親王拍拍她,“華丫頭一定會沒事兒的。”
英親王妃點點頭,“嗯,一定會沒事兒的。”
不多時,秦錚將洗幹淨了的孩子抱回來,但是並沒有給他換抱被。孩子被洗幹淨血汙後,十分的白,滿是鮮血的抱被包裹下,可以看到他小臉十分幹淨白皙。小眉毛、小眼睛、小嘴巴、小鼻子、小耳朵,無一處不是十分的小。
洗幹淨的他,看模樣,就是秦錚的模樣,英親王妃再次伸手去接,“給娘抱抱。”
秦錚將孩子遞給了他,便負手站在門口,繼續等著。
英親王妃接過後,對湊上前的英親王說,“你快看,是不是像錚兒小時候的樣子?”
“嗯,像。”英親王激動地點頭,舍不得眨眼。
英親王妃抱著看了片刻,忽然想起什麼,眼睛看了一圈,便在不遠處看到了初遲,連忙抱著孩子走過去,“初遲,你快看看,這孩子沒事兒吧?如今怎麼不哭了?”
初遲慢慢地伸手,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大手碰疼了那小小的柔軟無骨的手腕。英親王妃大氣也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過了片刻,初遲自己也鬆了一口氣,放下手,對英親王妃道,“王妃放心,孩子十分健康。”話落,又道,“稍後給他喂些水,半日後再讓她吃奶娘的奶。”
“好,好。”英親王妃連忙點頭。
這時,天空飄起了雪花。英親王對英親王妃道,“孩子剛出生,受不得冷,這是華丫頭拚了命生下來的孩子,不能有半點兒閃失,你先帶他進屋吧,我們在這裏守著,一有消息,就告訴你。”
英親王妃看了秦錚一眼,見他又如雕像一般地站著,點了點頭。這一等,便是大半日。
天黑十分,謝雲瀾從房間裏出來,臉色比外麵落了一尺高的雪還要白,他看了秦錚一眼,對他道,“王意安呢?來了嗎?”
秦錚道,“馬上就進城。”
謝雲瀾道,“讓他不必進城了,我們立即啟程去天階山。”頓了頓,他看向天空,雪花打在他的臉上,他慢慢地道,“她、你、王意安、我,我們四人必須下天階山的輪回池。否則,我們都隻有七日的命。”話落,又補充,“孩子就不必帶了。”
秦錚抿唇,“七日能到天階山嗎?”
“到不了也要到。”謝雲瀾看著他,“你甘心就這樣死了嗎?”
秦錚繃著臉,“能活著誰願意去死?”
謝雲瀾不再說話,臉上麵無表情。
英親王妃聞到信兒,帶著孩子匆匆出來,看到謝雲瀾和秦錚好好地站在那裏,歡喜地問,“雲瀾,華丫頭怎樣?”
謝雲瀾目光落在她懷裏抱著的孩子身上,像是睡醒了,孩子睜著眼睛,正好奇地看人。他冰色的臉和冰色的眸光露出絲絲暖意,不答英親王妃的話,問,“起名字了嗎?”
英親王妃立即道,“還沒起,一直擔心華丫頭。”
謝雲瀾道,“若是我們都活不了,他便是唯一的傳承了。”話落,他看向秦錚,“就叫秦承吧?如何?”
秦錚點點頭,“很好。”
英親王妃歡喜地道,“好名字,就叫秦承。”話落,她看向英親王道,“既然是雲瀾救了他,字就叫雲希吧。你看如何?”
“好,叫什麼都好。”英親王連連道,“秦承字雲希。”
英親王妃又轉向秦錚,“你說呢?”
秦錚點點頭,“什麼都好。”
英親王卻看著謝雲瀾問,“什麼叫做你們都活不了?”
謝雲瀾沒答話,秦錚將謝雲瀾的話說了一遍。英親王妃的身子晃了晃,看著秦錚,“錚兒,你……你們……”
“娘,我們若是回不來,你就好好地將秦承撫養長大。”秦錚臉色異常的沉靜,“我給他娘畫的那些畫像,她娘給我畫的那些畫像,都傳給他。”
英親王妃眼淚頓時掉了下來,將孩子抱緊,點了點頭,“我抱孩子進去給華丫頭看看。”
謝雲瀾道,“她還昏迷著,一時半刻醒不來。”
英親王妃腳步頓住。
秦錚道,“不必給她看了,我們這就啟程,娘好好照看秦承。我們到天階山後,下了輪回池,她一眼都沒看到孩子,定然是不甘心。這不甘心也許就是一線生機。”話落,他近乎冷酷無情地道,“能活著,誰也不想死,與天搏命,博的便是逆天之機。”
英親王妃回頭看向他,抖了抖嘴角,好半響,也狠心地點了點頭。
秦錚吩咐人備車馬。半個時辰後,王意安趕到漁人關時,秦錚、謝雲瀾的隊伍正巧出漁人關與他彙合。王意安是縱馬疾馳而回,得知謝芳華安好,他鬆了一口氣,身下的坐騎倒地而亡。
英親王和英親王妃抱著秦承,站在城牆上送謝芳華。飄雪打在秦承的小臉上,他的腦袋從棉被裏探出,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英親王妃卻止不住不停地流淚。
英親王也眼眶發紅,隊伍走沒了影,她拍拍英親王妃,“別哭了,我們回去吧,別凍著孩子。”話落,道,“錚兒和華丫頭他們會平安回來的。”
英親王妃點點頭。
秦鈺得知秦錚、謝芳華、王意安、謝雲瀾四人去了天階山的輪回池時,兵馬已經攻入了北齊皇都。兵臨北齊皇城下。
秦鈺大軍在皇城外,並沒有繼續攻城,而是派人對退回了皇城的北齊王和齊言輕下了文書。北齊若投降,南秦一定善待北齊文武百官以及北齊百姓。
齊言輕大怒地撕碎了文書,看向北齊王,“父王,咱們和他們拚了。”
北齊王看著他,“雲雪拚過,結果又如何?輕兒,如今北齊到了這個地步,還能拚得過?”
齊言輕道,“那我們也不能投降。”
北齊王笑了笑,從牆上解下一把劍,扔到他麵前,負手背在身後,“北齊已然日薄西山,昔日榮華已大勢已去。若是不投降,隻有一個選擇。就是這把天子劍。你我父子,共用吧。”
齊言輕抬眼,駭然地看著北齊王。北齊王閉上了眼睛,“朕愧對北齊列祖列宗,無言苟活,但輕兒,你其實,可以活。若是你投降,秦鈺不會趕盡殺絕,會給你一席之地。”
“他做夢!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兒臣不做太子,不做皇帝,不知道該做什麼。活著也沒什麼意義,就與北齊的江山與父王一起葬了吧。”齊言輕一咬牙,拿起地上的劍,“父王,兒臣先走一步了。”
話落,揮劍自刎。鮮血順著寶劍流下,他倒在了血泊裏,閉上了眼睛。
北齊王回頭,看著倒在血泊中的齊言輕,須臾,慢慢地彎身,拿起染了鮮血的寶劍。
他的寶劍剛放在脖頸上,用力一吻時,忽然一枚玉扳指急速地飛來,扳指的力道極大,彈開了他手中的劍。
他猛地轉過頭,怒喝,“誰?”
謝雲繼氣喘籲籲地從外麵奔進來,惱恨地道,“還是晚了一步!”
“雲繼?”北齊王一怔。
謝雲繼沒答話,快步跑到近前,伸手去觸摸齊言輕的鼻息,發現已然斷氣,他抿了抿嘴角,怒道,“你們急什麼?趕著投胎嗎?”
“你怎麼來了?”北齊王看著他一身風塵,沉聲問,“誰讓你來的?秦鈺?勸朕投降?”
謝雲繼惱怒地道,“誰來勸你投降了?我是來問問你,你死了,我娘怎麼辦?”
北齊王聞言冷聲道,“她與我再無幹係。”
“少說什麼再無幹係的話,若是真想無幹係,這麼久了,你怎麼不寫一封休書給她,她也能再嫁。”謝雲繼道。
北齊王怒道,“她還想再嫁?”
謝雲瀾瞪著他,北齊王沉默片刻,忽然道,“罷了,我這便寫一封休書,跟我這麼多年,她也不易。”
謝雲繼又惱怒,“就算我娘與你沒幹係,那我呢?”
“你已經成人了,用不到我管,我也管不了你。”北齊王道。
“誰說的?”謝雲繼一腳把地上的劍踢飛,咬牙,一字一句地道,“你欠我二十年的父愛,不還了嗎?”
北齊王腳步一頓。
謝雲繼怒道,“你可以不是皇帝,也可以不是謝鳳的夫君,但你是我的父親。你不欠別人的,但是欠我的。我最不喜歡別人欠我的賬不還。所以,你還了我的賬再死。”
北齊王沉默,許久後道,“朕不會遞降表。”
“我遞!”謝雲繼話落,不待北齊王再多說,喊道,“青岩。”
“雲繼公子。”青岩應聲出現。
“你帶他走。”謝雲繼吩咐,“看好他,不準讓他死了,若是他死了,你這輩子都別想娶媳婦兒了。”
青岩嘴角動了動,想說什麼,終是點了點頭,上前,不待北齊王如何,便揮手劈暈了他,將他帶出了北齊王宮。
當日,謝雲繼代替北齊王對南秦遞了降表。自此,北齊歸順南秦,成為南秦的附屬國。
一個月後,秦鈺班師回朝,就在他回朝的當日,天階山傳出消息,燒了多少年的大火滅了。
半個月後,回朝大軍途經漁人關,那一日依舊飄著雪花。
有那樣一個年輕男子,清貴風流,有那樣一個年輕的女子,嬌顏明媚,他們站在城牆上,懷中抱著一個如玉似雪般的小人兒,揮舞著小拳頭,迎接大軍凱旋而歸。
風雪融了你我兩世深情似海,縱江山基業,盛世闕歌,不及你眉目含笑,醉了風情和柔情。
這一段京門風月佳話,必將流傳千古。
【全文完】
題外話:
每次寫完結局,都是意猶未盡,無限不舍,不想落筆,我想,這該是結局該有的最好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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