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錚手攥著信箋,在窗前站了一個時辰後,將小泉子喊了進來。
小泉子知道發生了大事兒,垂首小心地等著秦鈺差遣。
秦鈺看著窗外,頭也不回地沉聲問,“右相呢?如今在何處?”
小泉子想了想道,“在府中,絕命李家本就和右相府份屬同宗,絕命李家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兒,右相想必心中也不好受,這兩日一直未出府。”
秦錚手背向身後,對他吩咐,“將這兩封信以及這篇詩送去右相府,另外備兩杯酒。”
小泉子抬眼,見秦鈺手裏的信箋都被他攥出了印痕,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來到他後背,從他手中將信箋抽出,低聲試探地問,“皇上,這兩杯酒是……”
秦錚冷聲問,“不明白?”
小泉子頓時激靈了一下子,但右相雖然辭官,還是舉足輕重,門生遍天下,這賜酒之事幹係甚大。一個弄不好,便朝綱動搖。他咬牙小聲說,“奴才愚蠢,請皇上明示。”
秦鈺忽然轉過身,看著小泉子。
小泉子“噗通”一下子跪到了地上,“皇上恕罪。”
秦鈺盯著他看了一眼,“你在朕身邊多久了,自己可還記得?”
小泉子立即道,“從奴才記事起,就在您身邊侍候。”
秦鈺道,“從朕記事起,右相就是父皇器重的朝中重臣,左相所不能及。”
小泉子垂著的頭抬起。
秦鈺擺擺手,“是黒還是白,朕沒那麼多功夫去細查,他既然是右相,是李沐清的父親,是黑是白,讓他自己選吧。”
小泉子頓時確定了秦鈺要做什麼,立即道,“奴才一定會辦好皇上交代的差事兒,萬死不辭。”
秦鈺擺擺手。
小泉子站起身,退了出去。
離開禦書房,小泉子便謹慎地選了兩個心腹之人,交代了一番,帶上東西,與他一起出了皇宮,並沒有張揚。
在皇宮門口,碰到了進宮的英親王妃。
小泉子給英親王妃請安。
英親王妃對他隨口笑道,“出宮給皇上辦差?這是要去誰的府上?”
小泉子垂首,“右相府。”
英親王妃愣了一下,“右相府?”
小泉子點頭。
英親王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見他身後跟著兩個人,英親王妃在京城自然不是白混的,小泉子身為秦鈺身邊信任的心腹總管,他的底細,她自然清楚,他出宮去右相府,身後跟著的是他的心腹之人,手裏提著一個匣子,不覺納悶,笑道,“右相都辭官有一陣子了,難道皇上是有朝務要麻煩他?”
小泉子不知道怎麼說,隻含混地應了一聲。
英親王妃見此,便知道應該是重要的事兒,便也不再多問此事,隻問,“皇上如今在何處?”
“王妃進宮去要見皇上?”小泉子見她不問,鬆了一口氣,笑著問。
英親王妃點頭,“是啊,自從華丫頭離開京城後,我一封信都沒收到她的,聽說在滎陽城出了事兒,我擔心死了,如今又聽說他和錚兒在一起,可是兩個人都沒給府裏來信,我不放心,進宮去問問皇上。他們定然與皇上有傳信往來。”
小泉子頷首,“小王爺與皇上通了兩回信,小王妃倒是一回沒通過,她的事情都是李大人向皇上稟告的。”
英親王妃笑著擺手,“你去辦差吧,我進宮去問問皇上,這兩個孩子,一點兒也不考慮我這個當娘的心,走後音訊全無。”
小泉子連忙道,“小王爺和小王妃大體是怕您擔心,才如此。”
“他們這樣子,我更擔心。”英親王妃說著,進了宮門。
小泉子張了張嘴,想提醒她皇上心情不好,但又怕說了反而走漏風聲,便又住了口,帶著那二人一起向右相府匆匆去了。
英親王妃本就善於觀察人,進了宮後,回想小泉子提起右相奇怪的反應,便覺得不太對,她打聽了一下皇上在禦書房,便徑直向禦書房而去。
禦書房門口,今日十分沉寂。
英親王妃說要見皇上,有人立馬向裏麵稟告。
過了許久,那人從裏麵出來,小聲道,“王妃,皇上請您進去。”
英親王妃點頭,進了禦書房。
禦書房內,秦鈺歪在玉案不遠處設置的供他休息的軟榻上,眉目低暗,見英親王妃進來,他有些沉地喊了一聲,“大伯母來找朕,可是有事兒?”
英親王妃瞅著他,驚了一下,鮮少見秦鈺這副樣子,身為長輩,且自小看著他長大,無論他是四皇子時,太子時,皇上時,都未在她麵前拿捏過架子,哪怕和秦錚一同爭搶謝芳華,也沒疏遠她這個伯母,該對她如何,向來一如既往。她不由得上前兩步,來到他跟前,關心地問,“可是出了什麼大事兒?”
秦鈺搖搖頭,又點點頭,對英親王妃道,“不是秦錚和芳華的事兒,大伯母放心吧。”
英親王妃雖然第一時間想到了秦錚和謝芳華,但轉而又想,若是他們出事兒,他哪裏還會坐在這裏,定然坐不住離京了。但聽他這樣說,還是放下了一半的心,試探地問,“朝中的事兒?”
秦鈺點了一下頭。
英親王妃尋了一旁的椅子坐下,看著他道,“當年,你父皇登基時,也是諸多事情,雖然不像如今內憂外患,一團亂麻,但也好不到哪裏去,京城好一陣子血雨腥風,兄弟相殘,骨肉相殺,即便是在無情的帝王家,也令人心痛做苦。”
秦鈺沒言聲。
英親王妃繼續道,“如今,南秦三百年來,罕見皇室宗室同心協力,兄弟同心,沒有自相殘殺,一致對外,這是幸事兒。”頓了頓,看著他又道,“其餘的事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咬一咬牙,也就過去了。你如今的身體身係南秦江山,千萬百姓子民,是朝野內外的支柱,切忌不可傷身,以損龍體。”
秦鈺聞言抬起頭,歎了口氣,麵色舒緩了些,“還是大伯母會寬慰人。”
英親王妃頓時笑了,“我不是會寬慰人,而是過來人,我們那一代的事情,看得多了,到如今這個年歲,也算是嚐遍了人生百態。但是但凡是人,便有七情六欲,人之常情。我如今有些事情,雖然看開了,但有些事情,還是免不了操神。”
秦鈺聞言也笑了,“讓您操神的事情,一直以來不就是他們倆嗎?”
英親王妃笑著點頭,“是啊,那倆孩子,一直讓我操心。”
秦鈺頓時了然他今天來這裏的目的,慢慢起身,走到玉案前,從抽屜裏抽出兩封信,轉身遞給英親王妃,“這是秦錚來的信。”
英親王妃搖頭,“他給你寫的信,都是朝中大事兒,我一個婦道人家,不看這個。來這裏就是問問你,他們好不好,你與我說說就行。”
秦鈺聞言笑著將信箋又扔回了抽屜裏,對她笑道,“他出京後,動手除滎陽鄭氏的暗樁時,遇到了秦憐被玉兆天挾持之事,他去了一趟漠北,因此耽擱了些時候,就在這耽擱的空檔,滎陽鄭氏那邊察覺了,在滎陽城布置了一番,他和鄭孝揚中了算計,掉下了絕命機關,芳華和李沐清去時,芳華不小心也掉下了絕命機關,與他竟然在絕命機關裏遇見了。”話落,他笑了笑,“他們也算是得上天厚愛,命大得很,僥幸想出辦法,出了絕命機關,如今平安無恙了。”
英親王妃提著一口氣問,“他們可受傷了?華丫頭一定又傷上加傷了吧?”
秦鈺頷首,“她自然是受傷了,不過還好,無性命危險,如今在滎陽城內養傷呢。”
英親王妃鬆了一口氣,“他們可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秦鈺搖搖頭,“不曾說,不過依我推斷,他們短時間內不會回京。”
“他們還有事情要做?”英親王妃問。
秦鈺頷首,“芳華的魅族血脈,一直是掌控她性命的巨石,若是想不到辦法解開,不止她有性命危險,秦錚也有。他們有意去找解決之法,我也覺得當該如此。”
英親王妃聞言歎了口氣,“也是,這麼說,短時間內,他們還真不會回京了。”頓了頓,她又惱恨地道,“這魅族血脈和天道規訓真是害人。我也不信上天既然讓他們存在這世上,便沒有可解決之法,總會有辦法的。”
秦鈺點頭,“我也信有辦法的。”
英親王妃舒了一口氣,“如今快中秋了,今年他們是不會回京過中秋了,錚兒最喜歡吃我親手做的桂花月餅。”
秦鈺笑道,“我也喜歡吃,大伯母照樣做,給朕送來宮裏一份,給他送去滎陽城一份。”
“這也行?”英親王妃頓時笑了。
“行。”秦鈺頷首,“我命月落送去,不過您要快點兒做好,明日午時,我就命月落啟程。”
“你們兩個饞貓。”英親王笑著點頭,“好,我一會兒回府就做,不耽誤明日午時前就給你送進宮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