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從一開始,祂就錯了。
“如果有下一世,”祂忽然開口,回來尋神王的神子詫異朝祂看去,祂道,“我想成為風神,而不是命運神。”
自由,才是祂的宿命,而命運不是。
然而神子和祂都清楚,祂是沒有下一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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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神子言,沒過幾日,神界眾神果然找到小月,他們希望小月交出神王權杖。
小月自然拒絕。
在再三試探小月兒謝亦實力後,神界眾神選擇臣服。
“讓我們同意你成為新晉神王也不是不可,但你必須幫我們修補神界。”
小月兒心想這關她什麼事,她憑什麼幫這群人,倒是謝亦憂心忡忡說:“這群神法力高深,並非善類,哪怕受規則桎梏,也不是下界修士輕易能對付的。長期留在下界,怕是對下界不利。”
小月兒心想:你也知道他們並非善茬啊。
小月兒道:“你還記得我說過,我答應過元嘉仙君,為了保護那位娘娘,我會裝作和他們敵對。如今時機到了,我會引這群所謂的神去仙域那邊設下的陷阱,到時候免不了血流成河,你能接受嗎?”
謝亦沉默半晌,“以前的魔域也如鮑魚之肆,明爭暗鬥,爾虞我詐,數不勝數。如今在你我的教化下,弊絕風清,夜不閉戶,道不拾遺。對他們行,難道對這群神不行?”
小月兒不由在心裏嘀咕謝亦想得太簡單,魔域的人,哪是被他們教化成現在這樣,明明是被他們打怕成如今模樣。
如果惡那麼容易教化成善,這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惡。
以他們的實力,或許勉強能壓得住魔域的人,但對於這群神靈,絕對是徒勞無功。
沒看他們哪怕求人,也是一副高高在上姿態。
謝亦幫過她,救過她,小月兒不欲與他吵。她舉了個淺顯的例子:“你是從中千界來的,你覺得在你們中千界正修中,是好人多,還是壞人多?”
謝亦一怔,想想連自己妹妹都幹過剜人金丹的事,苦笑道:“一半一半吧。”
小月兒點點頭:“一半一半,真不錯。那你想過沒有,連正道修士中的好人都不過一半一半,魔修中的好人比例又有多少?”
小月兒道:“我知道你心善,不管正修魔修在你眼裏都是一視同仁。隻要你能救,你都會救,哪怕他們十惡不赦,你也覺得應該由律法來懲罰他們。但很多時候,他們犯下的錯事,並不是光律法就可以懲治的。正道受心法所限,尚可以靠修煉自給自足。但很多魔修,他們是……”
小月兒說到這停了停,像是想起什麼傷心事,抿唇低頭笑了下才抬起頭道:“他們是靠比他們修為低修士的心頭血、處女血甚至無辜少女亡魂煉製成的妖丹來維係他們畸形的修煉速度的,你還覺得他們是可以原諒的嗎?”
謝亦麵露愕然。
“你被保護得太好了。”小月兒微笑說,“這些時日,我勉強想起我以前的記憶。那時候我是正道某宗的聖女,因為身負無垢靈體而被魔道覬覦。魔修入侵宗門被滅那日,有人救了我。他待我極好,教我法術,許我仙寶,還幫我殺了數個那日入侵我宗門的魔修頭領。我以為我遇到愛情,到最後發現他才是滅我宗門的罪魁禍首。”
“他附耳對我說,隻有在知曉真相驚恐那一刻無垢靈體少女的血才是最好喝的血。在我以為仙氣繚繞的隱居小屋下,其實藏著無數少女和正道修士的屍骨。”
“他隻是魔修,但不止是一個魔修。崇尚弱肉強食叢林法則並無半點掩飾魔修群體,是你想象不到的殘酷。”
正道弱者尚能生存,魔道弱者連獲得入場券的資格都沒有,也難怪少正道一半以上人。
謝亦沉默,千言萬語卡在心頭,最後全化成一句:“對不起。”
他不懂她的經曆,還讓她去教化那群她厭惡的人。
“沒什麼。”小月兒微笑,“其實我一直並不記得以前的事,對他們也不算好。但我覺得,有些人,是永遠感化不了的。”
“至於神界眾神……”像是預料到謝亦會提起他們,小月兒道,“比起惡人,屍位素餐的統治者,更應該受到責罰。”
謝亦沉默。在他的默許下,神界眾神,幾乎被元嘉和小月兒坑殺個幹淨。
元嘉手裏的玄龍幡,黑得幾乎都要滴出墨來。
幾千萬年的神界,幾千萬年的眾神,最終隻養出這麼一件可以和創世女神杖相媲美的魔神器來。
謝亦看著他在陽光下衣袍獵獵作響春風得意的樣子,總感覺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他真的會幫宗越嗎?”謝亦抿唇,有些不安地側身問小月兒。
“無所謂。”和他的緊張不同,小月兒顯得淡然,“不管他幫還是不幫,我的目的都達到。”
神界的這群神太遜色,要對付他們,月神廢不了多少功夫。隻有像元嘉這樣的強敵,才能留住月神。
小月兒伸出纖纖細指,創世女神杖在她手中熠熠生輝。淡金的暖色光芒映照在她淺色的瞳孔裏,卻顯得冷寂。
她想起在神界的日子,當月神將創世女神杖交予她的那刹那,她心中流動的不是欣喜,而是怨恨。
她恨月神輕易為一個男人舍棄神的身份,她恨月神不想再成為月神。
沒有人可以取代月神,哪怕她也不可以。
她記得她追下界即將隨月神轉世時,月神的魂魄溫柔看著她,仿佛在勸誡她回去。
“回去吧,明月,就算找到轉世的我那也不是我。”那時的月神仿佛說。
“沒關係。”那時的她對著逐漸的殘魂發誓說,“就算不是你我也會選擇守護。因為——”
“月神和明月要永遠在一起。”
——那是她察覺宿命對她的惡意,勸誡月神選擇宿命拋棄她時,月神所對她說的話。
如今同樣的話,她終於有機會還給月神。
“你會乖乖聽話對吧?”小月兒忽然說。
“啊?”謝亦愣了愣。
小月兒看著他眼睛:“你會乖乖聽話,並依附於月神。哪怕偶爾善心發作,也會以月神的利益為先,對吧?”
謝亦被她眼裏沉澱的莫名情愫所惱怒,他看著眼前這個人,仿佛重新認識她一般。“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也不必要知道。”小月兒哼著歌,眼神向謝亦飄一眼,“你隻要侍奉好月神就可以。”
可月神又是誰?
麵對不解的謝亦,小月兒又想起當初她和元嘉的那場的談話。
“你確定你比不上他?”她問。
“他是她的白月光,是她喝了忘情水才忘卻的前世摯愛,我怎麼敢跟他比。”元嘉道。
小月兒斟酌說:“可那畢竟是前世的事。”
元嘉:“我連一刹那都沒忘過她,憑什麼堅信她會忘了謝亦。”
小月兒想想,覺得甚有道理。
感情的事,又豈是時間可輕易分割的。
更何況,月神轉世喜歡謝亦,要比喜歡其他讓她放心得多。
月神和明月,要永遠在一起。
所有試圖將她們分割的人,都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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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界徹底崩塌的那天,宗越在瑤海雲居喂魚。
“他們的罪洗清了,也該到我了。”
麵對緩步走到她身旁的元嘉,宗越平靜說。
說來也怪,她此前無數次設想過事到臨頭元嘉跟她翻臉的場景,如今看著他,卻覺得分外平靜。
“娘娘無罪,有罪的是我。”元嘉蹲下,小聲說。
宗越好笑:“什麼時候,可以不去怪殺人的人,而是怪殺人的刀?”
“當那把刀心甘情願並如火如荼殺更多人的時候。更何況,我錯的不止是成為一把刀。”
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禍首,是宗越不幸的開端。
他輕聲溫柔道:“我做過錯事,但我不敢跟娘娘說。我不奢求娘娘永遠記得我,隻盼娘娘像記得聞翰仙官一樣,記我三百年。”
宗越詫異看向他:“我不確定。”
元嘉笑道:“娘娘會記得的。”
他用手輕輕舀麵前的一汪池水說:“這裏麵養的是往生魚,傳聞往生魚能召回死者的魂魄。娘娘想犧牲自己,召回那些枉死的生靈?”
宗越不做聲,她知道自己騙不過元嘉。
她取出創世神格,曾經蔓延在金色神格上的黑氣已散去大半,神格重新綻放出屬於它的金色光芒。
宗越道:“我要它無用了,你拿它去給需要它的人吧。”
這三百年,她依附創世神格修煉,所修煉出的靈力,足以托付二十萬修士魂魄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