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很久以前,從前世到今生,宗越都以她小千界的出身為傲。雖然旁人都以這點攻訐、看不上她,但她從未在意過。
她知道自己一步一步走來實屬不易,但正是因為不易,更能證明她不比任何人差。
可命運卻跟她開了個玩笑。
她的身體來自於仙界仙君的一夜產物,她的靈魂來自於創世神靈的轉世。
這兩重身份,讓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成笑話。
她分不清自己前世今生以來所取得的成就、所步及的高度,究竟是來自於自己的努力,還是來自於這兩重身份。
就像是某一生來就背負推翻封建王朝命運的少年,他扛起起義大旗,以為自己一路來的勢如破竹是憑仁義、憑心計、憑魅力,到最後卻被他要推翻王朝的暴君迎上大寶,歡天喜地說:好孩子,你總算來了。
他才知道,所謂推翻不過是人對他的考驗;所謂勢如破竹,不過是暴君對自己子嗣的忍讓;甚至連所謂的一呼百應,也是下屬在知曉他身份後的心照不宣。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知曉這兩重身份的那天,她瘋了。
她找不到存在的意義,唯一能支持她走下去的是她前世成為神王滅世的執念。
心已經死了,人還能活嗎?
答案是可以。
她已經失去一切了,如果連這點執念都實現不了,那才是對她徹頭徹尾的否定。
從很久以前起,她心中最重要的事就是成神滅世,她要讓所有傷害過她的人後悔。
從那天起,她心中唯一重要的事就是成神滅世,她要讓所有的一切都與她一齊化為灰燼。
為此她什麼都能舍棄。
包括良知。
創世神格被徹底汙染那日,就是她滅世之日。
所謂的“純淨”,從來不隻有白。
樓閣裏,看著緩步朝自己走來弘毅仙君,宗越心中有三分歎息。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所有人同她一齊消失,所以她給他們留了生的希望。
隻要他們可以勝過她,殺死她,從她手中搶走神格,世界就不會消失。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們贏,但也絕不會因此放緩“汙染”的腳步。
殘害無辜是第一步,而第二步則是……殺父弑母。
她回過神,繼續看向弘毅仙君。
自她掌權來,華綽帝姬的地位日漸低下,弘毅仙君的日子也過得愈發難起來。
不過看到她,弘毅仙君眼底還是亮起亮光。
這些年,他一直在暗地裏幫她。她知道。
甚至前世他也極有可能暗地裏維護支持過她。
可那又能如何呢?她還是想殺死他,就像她那些無辜“丈夫”一樣。
宗越唇角彎出弧度。
弘毅仙君見她高興,也不由神色雀躍起來。他上前行禮:“娘娘。”
宗越問了他一個問題。
“弘毅仙君,清河神女死後,你去找昶雅仙尊報仇卻輸了。那時候,你為什麼不選擇殉情,而是苟活下來混進崇陽域和華綽帝姬結為道侶呢?”
弘毅仙君愣了愣,像是沒預料到宗越會這麼問。
宗越慢條斯理:“就算你日後能報仇,清河神女也早就死了。”
弘毅仙君沉默了半晌,“你從哪裏知道這件事?。”
“我從哪裏知道的並不重要。”宗越眼含笑意,眸光卻越來越冷,“重要的是,我終於明白一件事。”
為什麼前世謝亦死後,她沒有選擇去死,而是選擇苟活在她最討厭人的身邊。
原來,是因為她身體裏,流著和弘毅仙君一樣,肮髒的血。
“弘毅仙君。”宗越有條不紊地抽出一把劍,用劍尖指著弘毅仙君說,“你不該活下來的。”
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注:1]
明明可以幹幹淨淨地去死,為什麼要肮髒地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