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越終於側眸看他,饒有興致說:“就算你讓他恢複神智,也用他威脅不到我。”
“無所謂。”想到宗越反正也不信他的話,他掛起笑,漫不經心說:“畢竟這位謝少宗主可是宗側妃心愛之人,我將他神智恢複,也好跟他學取悅宗側妃之道,早日迎娶宗側妃。”
“我不愛他。”宗越不知道這位魔尊為什麼要提這件事,但她卻很肯定,她不愛謝亦,至少這世的她不愛謝亦。
她對他有愧疚,有追憶,有往日的向往,卻唯獨沒有愛。
宗越淡笑道:“重妄魔尊也算見證過我嫁三次的人,應該清楚,我這人,不愛人,而是愛權勢。”
“重妄魔尊若真想迎娶我,不如早日當上這大千界的尊主。到那時候,我說不定會愛重妄魔尊如命,千方百計迫不及待想嫁重妄魔尊。”
重妄淺淺地笑著,像是諷刺:“後半句話我信,但前半句話,我不信。”
前世他權勢滔天,也沒見宗越多看一眼。
她微蹙的黛眉下,有的隻是一雙盛滿追憶謝亦的微亮雙眸。
他有時候想,那時林澤灌她失憶湯藥,到底是林澤占有欲作祟,還是受他嫉妒心影響。
宗越不知道這位魔尊為何總是執意與自己談愛,像他們這種不擇手段爬上高位的人,眼裏怎麼可能還容得下愛,更何況……
宗越偏頭,問:“重妄魔尊,你堂堂魔域的尊主,難道認為,毒蛇會愛上毒蛇嗎?”
她這是在將她自己和重妄比作毒蛇。
也是,重生後的她和自己,難道不像兩條毒蛇嗎?
重妄頓了下,隨後笑吟吟地說:“當然不會。”
宗越像是滿意,收回目光道:“我也這樣認為。”
重妄心情煩悶,通往宣陽殿的路還有一半,他像是沒話找話,開玩笑說:“我知道你在騙我,你愛的就是謝亦。你放心,我不會殺他,也不會用他威脅你,我會幫他找回神魂的。”
“不是。”宗越不懂這位魔尊為什麼總糾結她愛謝亦,宗越道:“我愛的那個人,早被人殺了。從他死那日起,我不會再愛任何人。”
因為她最終意識到,愛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不是她這種身無長物的人配擁有的。
冗長的沉默,身後傳來驚呼聲,宗越回過頭,才注意到魔尊重妄不知為何停下腳步,將跟在他們身後的仙侍仙官們全擋住。
“怎麼了嗎?”宗越遲疑問。
孤傲的魔尊沉寂地在原地站著,過許久,才若無其事抬起頭說:“沒事。”
他邁步跟上來,身姿跟之前無異,隻有宗越注意到,他負在身後藏在長袖中的手,微微握拳。
宗越漫不經心笑了下,抬首,眸中卻清蕩一片,玩笑話說:“重妄魔尊這態度,差點讓我以為魔尊要宰那讓我痛失愛人能力的人。”
“怎麼會,宗側妃會不會愛,和我何幹?”魔尊重妄也笑,淡淡然說。
宗越說:“因為重妄魔尊今日總是跟我提什麼愛不愛的,我還以為魔尊會在意。”
“不曾。”
“原來如此。”宗越若有所思。
兩人又沉默走了一段路,重妄沒忍住,問:“你不會真以為我會在意?”
宗越也學他,笑吟吟說:“不曾。”
重妄一口氣堵在喉嚨,咽不下,吐不出。
他知道他今天太過不理智,所以剩下來的路幹脆不再說話。
直到踏進宣陽殿殿門前,宗越才開口:“重妄魔尊,你還記得我答過你的事嗎?”
“嗯?”重妄心不在焉。
宗越說:“殺景燁,逼昶雅仙尊現世。”
重妄驚醒,和宗越眸光相對。
“本尊自然是記得。”
宗越微笑:“我也記得。”
她像是在陳訴,重妄卻在她說完離去後轉身吩咐謝亦,“你回去,回豫康府。”
謝亦隻是受他控製的魔蠱,聞言頷首離去。
重妄步履沉重地緩步至自己的座次前,坐下。
殿上,景燁半摟宗越,竊竊私語;殿下,仙官觥籌交錯,沸反盈天。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他忽然想起被封印在雪山幻境的日子,那裏很黑,也很安靜,他每天都感受到屬於自己的部分在消亡。
他天生邪物,被凝冰幻劍之主鎮壓後,按理說會在萬年內消亡。
偏偏,在他消亡的最後一日,邪物出世,昶雅仙尊殉世消滅邪物。
天道不允許任何界長存,邪物是對大千界的考驗,也是機遇。
昶雅仙尊趁邪物尚未完全成長以自身為代價消滅邪物,為天道所不容。
天道惱怒,賜福重妄,才讓原本該在那一天徹底消亡的邪物重新爬起來。
一開始它很虛弱,隻能寄居來試煉修士的體內。
等後來,它成長起來,卻不願走一萬年前武力滅世的老路。
重妄模模糊糊想,不出意外,前世,在他帶宗越飛升後,宗越所屬的大千界,大千界下三千中世界,三千中世界下三千又三千小世界,俱會灰飛煙滅。
可誰也沒想到會發生意外。
宗越劍刺向他仙府的那瞬間,他其實可以躲,但為什麼一時心軟沒躲?
好像是……因為那一刻,他看見宗越眼裏的決然和恨意。
她原來那麼恨他。
她掩飾得真好。
也是那一刻,他才意識到,他以為他想要的,是那時她看謝亦的目光,直到看見她眼中的恨意,他才知道,在長久的相處中,在耐心的馴養後,她已成他生命中的獨一無二。
他想要的,隻是她的愛。
但那已成不可能。
智者不入愛河,可他不是智者。
深情可笑,可他偏要深情。
在宗越舉起酒盞那一刻,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