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風鈴、青竹、群墳。

這裏是東江村的後山,安葬著列代先魂,也埋藏著一個個古老而悠遠的秘密。

一大早,陳小剛提著鋤頭就來到了這裏,因為——今天是清明節。

清明一步墳頭踏,倒翻三把喚魂沙。

這是附近十鄉八裏流傳的一句祭祖前儀詩,但現今已被視為迷信鬼話,沒多少人願意奉信,但陳小剛卻不然!

他規規矩矩,嘴裏念著某種古怪晦澀的語言地來到每一個墳頭前,都用腳尖輕輕踏一下墳頭,之後更用鋤頭鋤鬆墳頭周邊的沙土。

就這樣,反複數十次。

弄完這套繁雜枯燥的儀式,陳小剛已是通身是汗,把鋤頭往地上一放,索性連身上衣服都脫掉了。

衣服一脫,他那黝黑而結實的身軀完完全全敞露在陽光下,而在他後背上,赫赫然印畫著一塊刺青,似是閻王麵孔,又像是索命牛頭,很是怪異。

而這,正正是東北這一帶巫醫薩滿的標記之一!

陳家祖祖輩輩是薩滿之徒,傳到陳小剛這一代,子承父業,他也擔負了這個信仰和重任。

故此,陳小剛才會對一些已被民間遺棄的古老儀式極為重視,甚至到了一絲不苟的程度。

踏墳頭、鋤沙泥的儀式已做完,陳小剛接著又把眾墳頭的雜草拔掉,拔著了一會,突然隻聽:

“小剛!”坡下小路傳來了一陣風鈴般的甜悅聲音:“我來幫你吧!”

陳小剛喘了口粗氣,向下望去,隻見自坡下走上來了一名年輕貌美的少婦。

這少婦腦後紮了辮子,完美臉型上均勻如雕刻地分布著精致五官,目光如水,膚如凝脂,明眸皓齒,單看長相,已經是驚為天人。

“王嫂子!”

看見少婦從坡下走來,陳小剛立馬停下了手中的活,一臉憨笑著。

這少婦不是旁人,正是陳小剛他們家的鄰居——趙家的媳婦,名叫王淑芬。

王淑芬是城市人,跟趙老哥在大學裏戀愛已久,前兩年更是回村擺酒完婚,隻是沒想到趙老哥一個喝多了,“噗”一口血吐死在酒席上,鬧了個紅事變白事。

趙家上無長輩,趙老哥一死,王淑芬就成了孤苦伶仃的寡婦。

陳小剛他爸跳了幾十年大神,見慣了紅事白事,把趙老哥給安葬下土後,就勸王淑芬改嫁他人,總不能守寡一輩子吧?

但王淑芬卻死活不肯,說要生是趙家人,死也是趙家人,要替趙家守一輩子墳頭。

趙寡婦此名,由此而來……

即使如此,村裏人也甚為排擠王淑芬,畢竟一入嫁就克死丈夫,說出去不好聽。也就唯有陳小剛他們家懂得命理運道,才體諒王淑芬的不容易,故此兩家人格外親近。

“王嫂子,你怎麼來了?”陳小剛對王淑芬尊敬得很,沒敢有半點非分之想,連說話,都不敢看著王淑芬的臉。

“我來幫幫你,反正咱家現在也沒啥活!”王嫂子笑著用衣袖幫陳小剛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嗅到了王嫂子手上的體香,陳小剛不由得臉色微紅:“其實也沒什麼好弄了,再念個我老祖宗傳下來的祭天咒,把鞭炮燒掉,也就完事了。”

“哦。”王嫂子巧笑嫣然地道,從懷裏拿出一支礦水泉遞了過來:“喝兩口水再念吧。”

陳小剛心裏一暖,接過礦泉水喝了幾口,擦了擦嘴角道:“今天清明節,咱家宰了雞羊,可豐盛了,嫂子你別自己一個人吃了,過來添雙筷吧。”

“嗯。”王淑芬猶豫了半晌,柔聲應了一句。

“大嫂你先退開一邊,我念咒祭祖。”陳小剛笑著。

王淑芬輕點下頭,往後退了幾步。

咒語是巫師們做法時最主要的一個步驟,這是薩滿與神靈、上天溝通的必要手段,而祭祖這種大事,頌咒更是必不可少的。

隻見陳小剛圍繞著最老的墳頭轉了幾圈,臉色有了絲肅然的神情,正要張嘴念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轉身向王淑芬問道:“啊對了,嫂子,你有見著我爸不?”

每年清明節,父親都在旁邊監督和教導自己念咒祭祖,今年怎麼不來?再說,清明不來祭祖,是大大的不孝,對薩滿更是大忌,父親深知此點,怎會明知而犯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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