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屍骸,殘缺的蟲體,獸人們圍在一起,還有巨獸躺倒在地。
張曙光深深吸了兩口涼氣,被腥臭的味道嗆的咳嗽。
鷹草抱緊他,“我要下去了。”
張曙光:“嗯。”
戰場上,因為蟒九他們受傷嚴重,不能移動太遠,所以其他人隻能把周圍散落的蟲屍草草打掃。
重傷的獸人們昏迷在地,別說其他人,熊奎都有些慌神。
“去打水,去,去生火,給他們,給他們擦身體,擦幹淨。”熊奎抖著手,使勁按壓著蟒九胸口噗噗冒血的貫穿傷口,溫涼的血液讓他跟著發抖。
“蟒九,你千萬不能睡,曙光,曙光還等著你回去。”
蟒九張開嘴,血順著他嘴角往下流。
他想說話,他還答應曙光給他獵牛獸回去。
“……咳咳咳……”他努力開口,卻讓自己嗆咳出了更多鮮血。
張曙光被鷹草放到地上,還沒站穩便開始奔跑,他一腳踩到被血浸濕的泥濘土地,身體一歪滑倒,半邊身體狠狠砸在地上。
他單手撐地,腰身都沒直起來,連滾帶爬的往前。
“蟒九……蟒九……”他喃喃動著嘴,聲音卻像是卡在喉嚨口一般,怎麼也發不出去。
原本半合著眼睛的蟒九突然把眼睛睜大,頭費力的向左側轉了過去。
熊奎也聽到了聲音,轉臉去看,就見張曙光一身髒汙踉踉蹌蹌的跑過來。
張曙光撲過來跪倒在蟒九身邊,滿手滿身的血紅髒汙。
“我,我來了,”他抖著手伸出去要摸蟒九,看到手上的髒汙一怔,收回手在自己身上的皮坎肩使勁蹭,“我來了我來了,蟒九我來了,你睜著眼睛看我,別閉眼,別閉眼。”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狼狽不堪,滿臉淚水混著汗水,半邊身子糊著染血的泥巴,雙膝更是因為摔倒磕破了血肉,他感覺不到這些,隻瘋了似得把手在皮坎肩上使勁蹭,蹭的雙手發熱,卻仍然沒蹭幹淨手掌上的髒汙,“水,我有水,水呢!”他翻著背簍,抖著手抓了好幾下卻沒把粗竹筒拿出來。
熊奎伸手按住他胳膊,然後把粗竹筒拿出來,打開封著的皮毛和蓋子,傾斜筒身將裏邊略帶溫熱的水倒出一些。
張曙光趕緊洗手,甩了兩下後才探向蟒九右胸上的傷口。
“別怕,我有藥,小菜,小菜!”
熊奎詫異的看他。
張曙光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現在說了什麼,他慌亂的叫了兩聲小菜,“藥膏,止血藥膏!”
小菜:“主人,藥膏在背簍中。”
張曙光轉頭去看背簍,在裏邊拿出來一個小竹筒,抖著手打開竹筒,挖出來一大塊,直接糊在了蟒九流血不止的傷口上。
刺痛感讓蟒九皺了下眉頭,張曙光看到,趕緊呼呼的給他吹,“吹吹,吹吹痛痛飛飛。”
他呼呼的吹,眼淚嘩啦啦的往下流。
熊奎已經不知道要怎麼說話了,盯著蟒九逐漸不再流血的胸口,硬著頭皮尷尬的張了張嘴:“……曙光……”
張曙光抬手抹了把臉,把背簍中其他四個裝了止血藥膏的小竹筒拿出來,一股腦塞給熊奎,“止血的,抹傷口上,還有,”他讓小菜把解百毒藥水放到背簍中,隨後拿出來十個小竹筒,自己留了一個,剩下全給他, “這個,解毒的藥水,首領您打開看看藥膏和藥水,別用錯了。”
熊奎用力點頭,起身去了一旁因為傷勢過重,連人形都無法變回去的巨獸旁邊。
鷹草已經在幫忙查看獸人們受傷的情況,傷勢都太重了,他無法止血,斷骨也不知道怎麼下手接好。
正不知所措的時候,熊奎跑過來,把手裏的小竹筒交給他,“藥膏止血,藥汁解毒。”
鷹草愕然看他,“哪來的?”
“曙光給的。”熊奎嚴肅的看著他,鷹草眼中滿滿的驚疑不定,“曙光?”
“嗯,先給他們止血解毒,剩下的傷一會兒再弄。”熊奎拍拍鷹草的肩膀,“有話以後說。”
鷹草點點頭,打開小竹筒挨個聞了聞,一股清香的藥味傳來,哪怕光是聞聞,也讓人神清氣爽。
“這個是藥汁……這個是藥膏。”
熊奎拿著兩個小竹筒走到熊紅熊灰旁邊,先給他們身上的傷口抹藥膏,再給他們嘴裏灌藥汁。
鷹草將分辨出來的藥膏藥汁分下去,很快,幾個流血不止中了毒的獸人都清醒過來。
起碼有些人已經能變回人形。
張曙光跪坐在地,把蟒九的腦袋抱在懷裏,一邊吧嗒吧嗒的掉眼淚,一邊給蟒九脖子上的傷口抹藥膏。
“你張嘴,喝兩口這個藥汁。”他把小竹筒湊到蟒九嘴邊,低聲哄著人張嘴。
蟒九很聽話,他血不流了人就漸漸恢複了一些力氣,張嘴喝藥汁是沒問題。
他喝了兩口藥汁,原本灼燒般的傷口隻瞬間就得到了緩解。
“你,藥……”
“我換的藥,我以後再跟你說,你身上好多傷口,我得給你抹藥,不然血會流幹的。”他聲音聽著很穩,可身體卻止不住陣陣發抖,臉上的淚水也沒有幹。
蟒九看著他,緩緩抬起滿是傷口的胳膊,全是血的隻見輕輕在他臉上戳了下,“別哭。”
張曙光扁扁嘴,委委屈屈的使勁吸吸鼻子,垂下頭,眼淚吧啦吧啦的往下落,冰涼涼的水珠砸在蟒九的臉上。
蟒九長呼出口氣,手在他勃頸上壓了壓,“想親親。”
“嗯,”張曙光順勢低頭,在他額頭上輕輕親了下,“嚇死我了,嗚嗚嗚,你沒事就好,你還活著就好,嗚嗚嗚。”
他親了一下後又親了一下,鼻涕眼淚流滿臉,“你別死,嗚嗚嗚。”
蟒九很無奈,雖然他被親了挺開心,但是張曙光這個哭的勁兒也讓他很慌。
“別哭,我背上,傷。”他出聲,提醒對方自己還有傷口在流血。
張曙光側頭在胳膊上蹭了把臉,輕輕地幫他側過身,看到背上的那個大血洞,眼淚又開始往下落。
他挖了藥膏糊在上邊,發現小竹筒裏的藥膏被他用光了。
“小菜!再給我換兩盒止血藥膏。”
小菜默默給他換了藥,連個聲音都沒出,它明顯感覺到此刻宿主內心的不平靜,如果它這會兒敢多說,估計這股火拱上去,宿主能真的給它來個玉石俱焚。
張曙光把蟒九全身上下,連腳底板的傷口都沒放過,全都抹了一遍止血藥膏。
蟒九躺在地上緩了會兒,隨後撐著胳膊慢慢坐起身。
“好了?”張曙光有點兒傻眼,恢複速度這麼快呢?
“不流血,解毒,沒事了。”蟒九還有些暈,歪頭靠在他肩膀上,有氣無力的說道。
張曙光點點頭,剛才把蟒九全身都看了一遍,除了胸口的那個貫穿傷和身上零七八碎的各種傷口外,沒有其他更重的傷。
至於內傷,就算有他也沒辦法治。
已經死馬當活馬醫了,能把人救回來都是謝天謝地。
張曙光把臉擦幹淨,抬手在蟒九額頭上摸了摸,溫涼一片,他心下鬆了口氣,詢問道:“喝點水?”
“嗯。”蟒九應了聲。
張曙光趕緊把粗竹筒拿過來,直接舉起來喂他喝水。
蟒九喝了水,幹啞的嗓子好了不少,說話也順暢許多,他看著張曙光,眸中閃亮亮:“還想親親。”
張曙光瞪他一眼,“親什麼親!我去看看其他人,你好好靠著。”他凶巴巴的,動作卻很輕,扶著蟒九靠向身後的大樹。
旁邊幾個獸人已經全部止了血,其實那一個小竹筒裏的止血藥膏完全夠用,省著點兒還能剩下來,可惜張曙光慌了神,把藥膏當成塗料了,基本上相當於給蟒九全身刷了一層才罷休。
其他人那邊藥膏剩下一些,傷口止血後藥膏全還給了鷹草。
鷹草把幾個小竹筒遞給張曙光,向他道謝。
“鷹草叔您拿著吧,我留下沒什麼用。”張曙光知道所有人都保住了命,如釋重負的勾了勾嘴角,“那個解毒的藥汁您也留著。”
鷹草激動地點點頭,“你放心,我肯定好好用。”
張曙光嗯了聲,走到熊紅和熊灰身邊,熊紅已經能像蟒九一樣坐起來,熊灰卻還躺在地上。
他伸手,在熊灰胸口輕輕按了按,問道:“疼嗎?”
“疼,骨頭斷了。”熊灰呼哧呼哧的喘氣,疼的。
張曙光轉身對旁邊的獸人道:“我剛才看到那邊有硬甲,拿兩塊能把熊灰直接扣住的過來,我帶來的背簍裏有粗藤蔓,麻煩幫我把藤蔓撕成手指頭粗細,長一些。”
“幹什麼?”
張曙光伸手一指熊灰:“綁他,讓他當一陣子巨龜族。”
旁邊剛才問話那獸人噗嗤就笑了出來,衝散了不少族人重傷的難過傷心。
“曙光,”熊奎蹲在狼左身邊,抬手招招,“你來看看狼左。”
張曙光應了聲,快步過去。
狼左和狼右兄弟兩個受傷最重,狼左尾巴斷了一半,牙齒掉了三顆,右腿斷了,腿骨都戳了出來,他剛剛才變回了人形。
狼右腹部左側,豎向一條血肉外翻傷口,從胸部一直到小腹處,傷口止了血,更是能直觀看到傷口的嚴重,他左手臂斷了,跟他兄弟一樣,隻不過骨頭沒戳出來,但是很明顯的歪了。
張曙光皺眉抿唇,狼左腿骨斷口鋸齒狀,想矯正需要把骨頭按回去,拚好斷口。
“我,”他使勁咽了下口水,“我試試。”
這裏的人別說外科手術了,恐怕連縫合都沒見過,有傷口都是自己挺著慢慢愈合,也幸虧獸人生命力旺盛恢複快,不然就流著那麼多血受了這麼重的傷,換成普通人夠死兩次的。
他深吸口氣,伸手在狼左的腿上輕輕摸了摸,除了支出來的那根斷骨外,並沒有其他粉碎性的傷,但是斷骨附近的肌肉上,幾塊細碎的骨渣讓他臉色更加冷沉。
他甩了甩有些發抖的手,緊張的看著狼左:“我沒做過這些,隻能盡量把骨頭接回去,然後再固定住,碎骨也得挑出來。”直接把骨頭按回去最簡單,但是清理碎骨頭就會比較麻煩。
張曙光深吸了口氣,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我個人建議,可以找眼力好的獸人幫忙清理碎骨,然後再接骨。”
狼左咧嘴對他笑了下,“來。”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