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即位大典開始之前,楚滄月入了鹹陽,才覺從一片清淨平淡走入了繁華人世,城中為賀秦王登位皇帝,全國統一,喜慶地用著紅、黃、紫等絢麗色彩妝點著家家戶戶門牌,鬧市無不喝彩笑談,過巷無不人流密集,那較他見過的所有城市都要熱鬧又鼎盛的畫麵。
戰爭平息了,往後每一國的百姓想來都能夠迎來這樣的生活吧。
巨曾讓北戎的人給勳翟他們留過訊與地址,料想他們是會去尋人的,楚滄月由勳翟領著去了一趟太傅府,應門的人管家聽到勳翟的名號,細想了一下好像交待過,便將人迎入了戶內。
陳孛乃楚人,在聽聞楚滅之日,也是老淚滿臉,哀聲歎息了一夜,當他看到楚滄月時,並不驚訝隻是意外,因為巨他已經告訴過他,楚滄月沒死,一直將養在北戎療傷。
意外的是,他竟來了鹹陽。
兩人會麵,曾經的一君一臣,倒是流年易逝,過往難咎。
楚滄月說明了來意,隻提想入王城一趟尋一人,不興事不生禍,陳孛思量一番,到底是顧念著過往君臣情份,便喚了姒薑讓他幫著楚滄月進宮一趟。
這時的陳孛還不知陳白起失蹤一事,所有人都瞞著他,隻道她在外忙軍事,回來一趟來不及歸家便窩在王宮內忙諸般典儀登位的事情。
陳孛也曾是見識過他家嬌嬌兒就跟個拚命三郎似的,三過家門而不入,隻時常派人給他送些東西以慰老父的牽掛之心,這將近半年的時間,他也曾生疑過,但他不願朝壞處想,別人願意騙他也就受著,隻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外出會友的時間越來越少了,時常跟個孤寡老人一樣坐在一隅失神發呆。
這一次楚滄月入宮,於陳父而言是某種奇異的感知,他對於陳白起的感情如何,陳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他來秦國尋人,除了他家嬌嬌兒,還能有誰?
隻是楚滄月在外人眼裏就是個死人,是以他眼下身份模糊尷尬,既不是秦國朝臣亦不是四方來賀的賓客,如今也隻有手握宮闈的廷尉姒薑能將他帶入了宮中,兩人多少也牽絆些過往人情,至於是好是壞,且不好說。
姒薑一開始是不樂意的,誰知道楚滄月進了宮了會做出什麼事來,但他又怕楚滄月會在陳父跟前說漏了嘴,便應下了陳父。
楚滄月私下問過了陳白起的消息,姒薑那張雪狐一般清而絕麗的臉上卻是不冷不熱:“不見了,她慣於玩這種失蹤的把戲,也不顧別人得訊時受得了受不了,眼下都三次了,反正我這輩子就跟她耗上了,就不信找不到她!”
說到最後他有點賭咒的負氣意味。
楚滄月一聽,原來她真的失蹤了,至今未曾出現。
楚滄月心頭亂煩,麵上依舊清冷,如雕如銼的眉眼平瀾無波。
之後在回廊間不經意撞見了卸了甲衣的魏君紫皇,他著一身雅蘭紫袍,朗朗如日月之入懷,皎皎如玉樹之臨風,一同相伴的則是有容色冶的孟嚐君,他們遇上姒薑,自然上去寒暄了幾句,不經意看到了姒薑身後引領的楚滄月。
他頭戴一頂幕蘺,麵貌不詳,一身玄袍低調無紋無繡,隻是質地瞧著不凡,更襯對方如玉山麗,自有一番通體氣派玄奧。
紫皇打趣:“這位不知是哪位大人物,卻是姒廷尉親自來引路?”
姒薑心道,可不就是個大人物嘛。
“陳父的客人,這一趟是來觀禮的,不得不從啊。”他半假半真的輕呼一口氣。
“客?”
孟嚐君琢磨著這個字,卻總覺得這人看著有些莫名的熟悉。
這時,從遊廊的另一頭,趙君後卿也與他們正麵迎來了,相隨的竟是秦右相相伯荀惑,這對鬼穀兄弟倆的風姿都別樣惹眼,蒹葭倚玉,岩岩清峙,難得彙到一塊兒,隻是眼下兩師兄弟氣氛不太好。
這時,一襲官服嚴正的百裏沛南過來尋相伯荀惑,他向是向後卿行了一禮,便道:“右相,大典即將開始,謁者仆射正在羅位,我等要入列就位了。”
相伯荀惑瞥了一眼後卿,對百裏沛南頷首:“有勞左相了。”
姒薑在前邊兒也聽到動靜,他是負責舉起旗幟、引流跟維護秩序,巡視大典的不法、不得體行為,他扭過頭對楚滄月道:“我要去辦事了,你且在前麵的梨溶院中四處逛著,我忙完便來派人尋你一塊兒去觀大典。”
說著便與魏君、孟嚐君、趙君還有左、右相一幹人等一塊兒離去了。
在姒薑走後,楚滄月倒也不在意被人忽略冷落,他步入垂花門,站在一棵百年蒼古、鐵幹虯枝的梨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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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不太顯眼的光束照射入鹹陽王宮的偏僻角落,一道窈窕纖渺的身影從光中逐漸現身。
“這是什麼時間了?”
“五月末了,今日便是秦王的即位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