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瞧不見,但魏王紫皇這個角度卻是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他侃況玩味。
是他有詐還是你有詐啊。
陳白起見後卿那雍華蘭矜的麵容上一片寂然,一時辨不清他是如何想的,她令相伯荀惑放手,垂臂信步走上前,如他所願來到他麵前。
雙軍於灼炙鋒火之中各占一方,眾目睽睽之下,她與他麵對麵而立,透跟婭他們都退避開來,空闊的地界霎時隻剩下他們兩人。
這時,天邊前後不一傳來三聲哨尖躥上天的炮響,“咻~”地在天空爆炸開來,紅、藍、綠色的煙霧攪裹成團,然後再被吹吹散開來,絲絲彩雲如絮如絲連千裏之外都可窺見。
這是秦國這邊與陳白起約好的訊號,若是黑色代表著失敗,其它顏色則表示告捷。
他們同時受那訊哨吸引,抬頭一望。
三方均勝,困於城中的幾十萬大軍如今全數被解放出來,秦軍不日便可勢如破竹兵臨城下,而相反的是趙國則是枯魚涸轍。
收回視線,陳白起垂下眼睫,直接向他宣布了此戰的結果:“你將趙國僅剩的兵力分散守於四城伏擊,如今四城均敗,這一局天下之爭,你輸了。”
想到方才他過激跳下城樓,雖為演戲,但其中當真沒有幾分真情實義身陷孤絕之境的憤慨?她知戰敗國滅於他而言並非一件平靜能夠接受的事。
後卿有多少鬱結跟夜不能寐,隻有他自己知道,他亦知道,這天下統一之勢也講求個天時,地利,人和,他趙國倒僅是占一頭地利,然楚國兵陷秦軍之後,趙國也算是秋後的螞蚱了,這灘爛亂當初他接手,切不了根也挪不動基,隻能看著它一點一點腐爛下去。
若時間長了,他薅一把割切茬,慢慢也就能好,可偏遇上如日中天的秦國如臥酣的金龍醒來,青一色的青壯將士造成的鐵兵鋼騎,時不待他,他亦回天乏力。
“你說得沒錯,我輸了。”
後卿語氣平靜,輕嘲一聲,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其實早在趙國邯鄲城內因“陳芮”二字而重臣驚慌逃亡回封地時開始,他就有這種敗局將成的預感了,國難將至,他們卻沒有一個是想著要守國護家,這樣的趙國能夠打得過秦國?
陳白起看著他,深吸一口氣,清唇輕吐:“那你……降嗎?”
雖然她曾不斷地分析跟演算過與他可能發生的場景,但沒有那一幕會是彼此走到絕路的,但真正麵對時,尤其回想起他從城牆墜落下來的那一副場景,她緊了緊拳心,卻沒了十足的把握。
他看她那副嚴肅的神色,忽然問她:“陳白起,你還記得你曾經對我許下的那個承諾嗎?”
她微怔,看向他,腥風烽火之中,他衣袂飄飄,由火光融溶得線條柔和得不可思議。
“我等了你這麼久,你也該對我兌現諾言了。”
他如釋重負,或者是經過一番被碾碎又重組的艱澀過程之後,聲音微啞,他望向她,不再掩飾他的情緒,眼底終是透露幾分疲倦灰淡之色,卻聽到他說著:“陳三,你再清唱一段詩經予我,可好?”
說完,他彎唇,朝她淺軟一笑,如同初見那一刻,她是那被趙將攔下巧言善辨的商家女,而他是那披著黑色神秘鬥篷的鬼穀謀士。
陳白起驀然一震。
神魂一下被拉回了很久很久之前,她初初乍到戰國,那時的她是如何模樣她自己都記不太清楚了,但她卻還記得他問過她:“聽你言談不俗,可讀過哪些書?”
她回:“詩經與禮記。”
他道:“陳三,那你便清唱一段詩經關雎予我,可好?”
一切的過往仿佛輪經歲月都染上了斑駁的金黃色,她曾經固執地一路往前走,如今才知那些不經意、不深刻的回憶幡然回,卻有了另一番的心酸又會心一笑的解讀。
山悅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火光經風吹來,一路荊棘遍地,滿目瘡痍,他仍義無反顧地朝著她走來,這一路便是輾轉多少年、途經多少人,費盡多少的過往啊。
她眼中一下湧上了濕意,忽然微啞著怡耳之聲問:“你可知第一麵便讓女郎唱這等男女曲子,是為調戲之意?”
後卿卻是笑,熾豔著幾分風火的麵容,五官風清月白的容顏氤氳,輪廓秀美如春山:“不知為何第一眼見女郎便有一種似曾相似之感,一眼便入了心,再見卻是著了魔,若顯輕浮風流之意,還請女郎能夠思我一片真摯思慕之心而莫介懷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