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軲轆壓著山路地麵,軲轆轆作響,兩旁林木濃密,偶爾可以聽到鳥鳴之聲。
花顏躺著睡了一會兒,忽然坐起身,掀開簾子,看向車外,半壁山的山巒風林秀目,鬱鬱蔥蔥,山路行難,一條彎彎曲曲的小道,九曲十八彎。
她想著昨夜,蘇子斬背著他翻山越嶺,於是,望向山峰高處,便見奇峰怪石,灌木深深,多是荊棘。攥著簾幕的指尖不由得一緊,似乎還能感受到他帶著她縱馬疾馳風馳電掣的冷意,還能感受到他後背入骨的冰寒以及衣袍冷梅香的溫暖。
蘇子斬……
“在想什麼?”雲遲的聲音忽然傳出。
花顏平靜地回頭,笑著說,“在想這半壁山九曲山路太崎嶇了,昨日難為蘇子斬了。”
雲遲眉目溫涼,“背著你行走三十裏路算什麼?五年前,他一人隻身剿平黑水寨,負了重傷,行走百裏,最後體力不支滾下落鳳坡,最終仍舊撿回了命。”
“嗯?”花顏放下簾子,好奇地問,“這事兒我似有聽過,那時他為何一人隻身去剿平黑水寨?雖然黑水寨那些年無惡不作,但也不該是他自己前去才是,應該朝廷兵剿匪才是。”
雲遲淡淡道,“他母親亡故,心中痛苦萬分,鬱結之下,便隻身去了黑水寨。”
花顏想起來,武威侯夫人似乎是五年前亡故的,他亡故後,武威侯沒多久便娶了續弦,而那續弦,她昔日曾經聽人八卦過,似乎是蘇子斬的青梅竹馬。
蘇子斬性情本來極好,從那之後,性情大變,乖戾孤僻。
八年前,蘇子斬的醉紅顏普一問世,驚豔了天下釀酒坊,但他每年隻釀十壇,隻送給兩人,一個是他母親,一個便是那位青梅竹馬,別人想求,隻能從這兩人手中流出。三年後,他母親亡故,他一連氣釀了一百壇,封存了起來,此後五年,天下再不聞醉紅顏。
她欷歔片刻,感慨,“鐵打的身子也禁不住折騰,蘇子斬這是想早早就去九泉下陪他那亡故的母親嗎?”
雲遲探究地看了她一眼,淡聲道,“這五年來,他活得甚好,天下無人敢得罪,身子也禁折騰得很,而且也還算惜命,昨日從道靜庵出去後,他沒回京,而是折道去了湯泉山。”
花顏眨眨眼睛,失笑,“的確愛惜自己,據說湯泉山的溫泉接地熱之氣,驅寒極好,兼有美容養顏之效,什麼時候我也想去泡泡。”
雲遲點點頭,“湯泉山距離道靜庵二十裏,距離京城不足百裏,你若是想去,簡單得很。”
花顏道,“據說湯泉山是行宮之地,平民百姓,輕易不得踏足。”
雲遲瞟了她一眼,“你是太子妃,不是平民百姓。”
花顏瞧著他,認真地說,“我就奇怪了,你為何非不同意悔婚?你心中清楚,我這樣的女子,不適合做太子妃的。既不端方賢淑,也不溫婉賢良。不足以立於東宮,更不足以將來陪你母儀天下。你卻抓著我不放手,是何緣故?”
雲遲也看著她,同樣認真地說,“我母後端方賢淑,溫婉賢良,足以母儀天下,可是她不長命,可見你說的這種東西,沒甚大用,不要也罷。”
花顏想起他母後也就是蘇子斬姨母早在雲遲五歲時便早薨了,真是不巧揭了他的傷疤,她皺眉,“沒有這種東西的人天下怕是不止我一個,不能因為這個,你便強行捆我一輩子。”話落,惱道,“雲遲,你身為太子,愛惜子民,我也是你的子民。你何必非要跟我過不去,為難我一輩子?”
雲遲放下書卷,盯著她,一字一句地說,“可是當日選妃,百名花名冊,我隻選中了你,如今為難別人也來不及了。若真是為難你一輩子,我也隻能說抱歉了,下輩子換你為難我。”
花顏覺得,她跟雲遲,就相當於對牛彈琴,說什麼都沒用,一竅不通。她懶得再理他,不想再跟他說話,索性又重新躺下,用被子將臉也蒙了起來。
雲遲見她蒙上臉,顯然不樂意再看他,便重新拿起書卷,繼續翻看起來。
過了一會兒,花顏忽然覺得哪裏不對,一把掀開被子,對他後知後覺地問,“什麼叫為難別人來不及了?”
雲遲頭也不抬地說,“我在你的身上,費了一年心力,如今半途而廢怎麼行?”
花顏暗罵,又重新蒙上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