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敖自是知道雲想容是什麼性子。隻恨她生了女兒身,又是孱弱的身子,若是生成男子,定然會有一番建樹。此刻對上她因得知沈奕昀沒死的消息而驟然明亮起來的眼睛,雲敖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好像女兒成婚至今不在他眼皮子底下,見麵時候能有話說都是屈指可數,長久的分別,導致他對孩子偶爾的想念。雖然氣她從前做錯的事,但他也曾兩度要殺她。這樣一來,也就罷了吧。
雲敖歎息一聲,道:“既然沒事,為父的就回去了。免得你母親擔憂。”
雲想容猶豫道:“母親那裏,父親就暫且瞞著她吧,免得她告訴了身邊的人,消息傳了出去反而不好。左右這件事兒要了也就是明日後日了,請父親去轉告祖父和伯父們全家人,明兒能不出門的千萬不要出門。”
雲敖感慨頗多的望著雲想容,心中對她要做的事已有了大約的猜測,複雜的拍拍她的肩頭:“為父知道了,你也多加小心。”
“是,父親放心。”
雲想容送雲敖到了廊下,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這才回了屋裏。
衛昆侖此時還處在雲裏霧裏,雲想容便笑道:“你去歇著吧,今夜養精蓄銳,明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衛昆侖雖不很明白雲想容說的一場“硬仗”是指什麼,可楮天青已經領命出去帶著他們的人煽動學子,就知其中必有緣由,忙行禮退了下去。
雲想容回了臥房,倦意全無,連身上原本的各種不適都感覺不到了,仿佛如今充滿了精氣神,充滿了活力!她這才發現,沈奕昀對她的影響會有這樣大,先前她得知他死訊時故作堅強,原來連自己都騙不過。
一夜好眠。
次日清早卯時剛過,玉簪就服侍雲想容起身。一麵為她挽起簡單的發髻,簪上白花,一麵小心翼翼道:“褚先生已經連夜吩咐人做好了靈車,還從外頭帶回了五十多個漢子,說是從莊子上帶來,來幫著守靈送喪的。”
雲想容點頭,自行戴上一對小巧的珍珠耳釘,便站起身道:“褚先生不愧為沈四信任的人。”
提起沈奕昀,玉簪聽得出雲想容聲音中的沉悶,擔心她在傷心,也不敢多言今日去宮裏接迎屍首的事,隻道:“夫人,柳媽媽已經吩咐廚下預備了粳米粥,您好歹吃一些?”
雲想容點了點頭。
玉簪有些驚愕,原本以為要勸說雲想容進食還要費一番功夫的。可她也為此而高興,這便是自家主子與尋常女子的不同之處。她堅強,臨危不亂。喪偶那是塌天的大事,可夫人始終在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直堅強的主持著府中之事,不讓他們這些下人感覺到絲毫混亂。
玉簪恭敬的服侍雲想容用飯,雲想容的飯量如常,玉簪和柳媽媽就更放心了。
不多時,楮天青來了。
“夫人,一切已準備就緒。才剛咱們的人來回,說是城南,城東已分別有千餘名學子聚集在一處,浩浩蕩蕩正往西華門方向去,打算要請願。”
雲想容聞言滿意的笑了,起身道:“很好,皇帝不是要利用伯爺的死來激起學子們的支持嗎?咱們倒要看看,學子們的力量有多大,皇帝能否承受的住!”
楮天青已是徹夜未眠,雲想容便道:“褚先生先用飯,今日還要勞累先生隨行。”
如此客套,楮天青忙行禮:“夫人嚴重了,如今四少爺不在了,夫人便是老夫的主人,夫人可盡信老夫,夫人的吩咐老夫定然無所不從。”
“我自然是信任先生的。”雲想容吩咐玉簪去給楮天青上早飯。
楮天青吃了兩個素包子,喝了一碗粥,便撂了筷。
外頭小猴又紅腫著一雙桃子一樣的眼睛,撒腿飛奔進來:“夫人,那些聚集的學子們遊行,已經引起許多百姓的圍觀了,還有一些支持削藩的百姓也參與其中,隊伍在慢慢壯大呢。”
“是麼,那皇帝豈不是要樂壞了。”雲想容道:“小猴兒,你去吩咐咱們的人散布消息,就說今日沈伯爺遺孀要入宮去迎伯爺屍首回府。料想那些學子定然會前來聲援的。”
“是。”小猴點頭道:“那些人現在視四少爺為神謫,將爺看做大周朝建朝以來最大的忠臣,四少爺也算是……死得其所。”
說到此處,小猴忍不住掉淚,又怕惹了雲想容落淚,忙轉身出去了,便走便嗚嗚咽咽哭出聲。
雲想容垂眸,長睫掩住眸中情緒。
楮天青則悲涼的低垂了頭。
辰正時分,外頭有人來報:“夫人,學子們的隊伍已經快到府門前了。”
雲想容便披上了素白的錦緞大氅,捧著精致的暖手爐,道:“褚先生,咱們該出發了。”
“是。”楮天青也緊了緊腰上的孝帶子,快步出去吩咐。
出了屋門,雲想容才發現原來今日落了雪。
一片素白的伯爵府在白雪的妝點之下,更顯淒涼。
一路走出內宅,跟上的仆婢就越多,雲想容是被簇擁著到了大門前。
看到那五十多名披麻戴孝的漢子和三十多名護衛改扮的家丁站在靈車後,雲想容依舊是有一瞬的怔愣。
這會子,若是沈四真的死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會有現在這般的心情能夠堅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