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好一陣子了。還打了好幾個響雷!”高雅賢在臉上胡亂抹了幾把,大聲回應。看到董康買也在場,他忍不住狠狠瞪了對方一眼,“我剛才去河邊巡視,發現**居然在冒雨修橋。修得最快的那座橋,橋麵距離河岸已經不足一丈了。咱們這邊,有些地方水很淺。如果**冒著被衝走的危險強渡的話,一丈寬的距離,遊不了幾下就能踩到水底下的硬地!”
“放箭啊,都是傻子,幹看著人家修?”董康買毫不猶豫地一眼瞪還回去,同時大聲提醒。
“弟兄們放箭阻攔,河上風大,根本起不到效果。”高雅賢像看白癡一般看了他一眼,繼續向劉黑闥彙報,“強弩還湊合。但咱們軍中強弩太少了。根本壓不住對方!”
“我這就跟你一道去看看。”聞聽此言,劉黑闥再也坐不住,拔腿就往中軍帳外走。
外邊的雨下得極大,就像瓢潑一般。如果雨按照這個勢頭持續下去,用不了兩天,漳水河對**來說就會變成天塹。怪不得李世民要派人冒雨搶修浮橋!
“天不亡我!”劉黑闥用力握了握雙拳,仰頭大笑。笑罷了,將大手一揮,豪氣滿懷地說道:“把各營的強弩全調上去。能幹擾多久是多久。春汛馬上來了,看姓李的有沒有本事跟老天爺鬥!”
“隻要春汛下來,咱們就可以掉過頭去,先解決掉姓程的!這回得小心點,派個膽子大的人領兵!”董康買也很是興奮,在暴雨中揮舞著拳頭,大聲提醒。
這麼明顯的嘲諷,高雅賢怎可能聽不出來。但難得一次,對方沒跟他糾纏。而是上去拉了一把劉黑闥的衣袖,焦急地說道:“漢王且聽我一句。我覺得此事有點古怪!”
“怎麼古怪法!”劉黑闥回過頭,笑著詢問,“你先別急,讓我把兵調遣完了再說。老董,你麾下擅長射箭的人多,趕緊全派到河邊去。順便通知其他幾位弟兄,讓他們也把麾下弓箭手全拉出來,別再藏著了。頂過了這兩天,我請他們喝酒!”
“唉!”董康買高興地帶應。剛要轉身,猛然間,天空中一道閃電劈下來,將不遠處一株老樹劈了個粉碎。
“保護漢王!”高雅賢大叫一聲,飛身將劉黑闥壓在了泥坑中。周圍的親衛蜂擁而上,盡管被不測天威嚇得臉色煞白,卻依舊在劉黑闥周圍搭了道人牆。
“沒事,沒事,不就打了個雷麼?誰還沒見過打雷!”劉黑闥白著臉,從水坑中爬起來,奮力拍打身上的泥巴。“老董,拿我的令箭去調兵。老高,剛才的事情謝謝你了。下回,別靠近,我倒要看看老天爺到底想怎麼著!”
董康買接令跑遠。高雅賢急得直搓手,“漢王,你聽過說句話啊。李世民這這個節骨眼上冒雨修橋,實在蹊蹺…….”
話音未落,半空中又是一道驚雷滾過。隨即,河岸放向傳來了震耳的喊殺聲。“報,漢王,**從浮橋上強攻過來了!”一名小校跌跌撞撞從雨幕中衝出來,在劉黑闥麵前撲倒,“前鋒已經登岸……”
“什麼?這麼快?”劉黑闥一把扯起報信者,同時狠狠橫了高雅賢一眼。作為軍中大將,剛才既然發現**有搶在春汛之前渡河的企圖,就不該離開河岸。派什麼人往中軍送信不成?還非要自己眼巴巴地趕來賣乖?‘
“他們沒等橋修完,就跳進了河裏。有一段水淺的地方,已經可以淌著走!”小校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大聲彙報軍情。
“拿我的兵器跟披掛來!”接下來的話,劉黑闥已經無需再聽,將手一伸,衝著親衛們命令。
他武藝過人,在以往的竇家軍中就沒遇到過對手。這次,亦想憑著個人的勇武來喚起大夥的士氣。高雅賢向旁邊退開幾步,猶豫了一下,又咬著牙走上前,抓住劉黑闥的胳膊,“此事蹊蹺。你想想,李世民為什麼不早點搶渡,偏偏等著汛期來時才搶渡。他就不怕上遊的水提前衝下來,淹沒了他的大軍麼?”
劉黑闥被問得一愣,轉過頭,目光上下打量高雅賢。“什麼意思,你快點說?”
“我隻是推斷,不敢確定!”高雅賢本來就不是個勇敢的人,否則當日也不會上了王二毛的當,在勝券穩操的情況下,被對方用疑兵之計給驚走。此刻被劉黑闥刀鋒般的目光一盯,心裏更覺得猶豫,“我這幾天,一直在琢磨程名振。他的所有行動我都仔細琢磨過。漢王發現沒,他好像一直在圍著洺水、平鄉、肥鄉三地打轉,從沒走遠過。”
“那又怎樣?他還敢帶人衝我的大營不成?”劉黑闥一邊在親兵的伺候下冒雨披甲,一邊不耐煩地追問。
“我聽說,洺水河上的所有堤壩,都是他們夫妻當年帶人修補過的。”高雅賢想了想,硬著頭皮說道,“我沒把握,但我有點兒害怕!”
“哢嚓!”又是一道炸雷,震得大地來回搖晃。劉黑闥的臉上一下子就失去了血色,顧不得河岸邊的震天喊殺聲,三步兩步跑回了中軍。將懸在帳壁上的輿圖一把扯下,撲在地上,仔細觀瞧。
這份輿圖,也是程名振的當年替竇建德繪製的。上麵山川河流標記極為清晰。眼下,李世民帶領**駐紮在漳水河的東岸,劉黑闥自己帶領大軍駐紮在漳水河西岸。在漳水河的西岸以西,距離劉家軍大營不到三十裏的地方,是襄國郡的另外一條大河,洺水。在程名振未於平恩屯田前,洺水年年春天都要泛濫,衝得夾在兩條大河間的三角地段一片狼藉。程名振夫妻親自帶人重修了堤壩,才造就了漳水與洺水之間的萬頃良田。
“你怎麼不早說!”伸手推了高雅賢一把,劉黑闥大聲抱怨。他一直在盼著春汛,因為春汛可以令漳水暴漲,阻斷李世民的去路。可想而知,這些天來,程名振一樣在盼著汛期的到來,因為咆哮的洺水,剛好可以助他兌現,當日的誓言。
“把你麾下所有兵馬帶上,一定搶在程名振之前,到達洺水堤壩!”又一聲驚雷炸響,將劉黑闥的咆哮吞沒。再顧不上什麼王家威儀,他揪住高雅賢的脖領子,大聲命令。“如果這次擋他不住,你就不用回來了。咱們,咱們一道等死。李世民過了河,咱們要死。李世民不過河,咱們一樣得死無全屍!”
“嗯!”高雅賢點點頭,轉身出帳。是不是帶足了兵馬的程名振之對手,現在他無法考慮。他們現在隻想早一步趕到上遊的洺水大堤,哪怕是撲了個空,驗證了自己剛才不過是疑心過重,被董康買等人看笑話,也好過站在此地等死。
三十裏路,騎兵冒著雨趕,也不過是一個時辰的事情。當遙遙地看見了雨幕後那座青黑色的堤壩之時,高雅賢懸在嗓子眼處的心髒,終於落了下來。
程名振不在堤壩上。那他會在哪裏?他這些天來狼一般於洺水河畔逡巡,不就是為了此時麼?
“哢嚓!”一道閃電劈落,照亮遠處咆哮的河流。太行山上的洪水已經下來了,作為巨鹿澤的重要水源和彙入漳水下遊的一條重要支流,洺水河向來漲得比漳水早。黃色的水流夾著石塊,朽木,卷起一道道驚濤駭浪。在頻繁的撞擊之下,那些石塊和木頭都冒著熱氣,仿佛開了鍋一般,上下起伏。
高雅賢無心思觀賞這自然界裏難得一見的景象。從身邊抽出令箭,交給自己的義子高亮,“回去向漢王彙報,洺水大堤安然無恙。老子這幾天就盯在這了。讓他放心對付李世民!”
“諾!”高亮輕輕一躬身,撥轉馬頭,衝入雨幕。望著對方那矯健的身影去遠,高雅賢慢慢又轉過頭去,再度觀看不遠處的堤壩。看得出來,重修堤壩時,程名振很是用心。相當長的一段堤壩,都用四四方方的黑石頭加固過。 “這種堤壩,即便蓄意挖,也需要花費很大力氣。”帶著幾分欣慰,高雅賢苦笑著想。“如果當初董康買別那麼狠就好了,程名振當年憑著此堤活人無數。重修這條大堤時,恐怕他也沒想到會用來殺人…….”
正冒著想著心事,天空中又亮起一道閃電。“那是什麼?”電光石火間,高雅賢在堤壩上看到幾個黑漆漆的東西。沒等走近觀看的弟兄們回來報告,他的心髒猛然縮緊了一下,瞪圓眼睛,衝著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名親兵問道:“小亮子呢,已經走了麼?”
“少將軍已經走了好 一會了!”親兵楞了楞,茫然地回答。
“啊!”高雅賢發出一聲驚呼,撥轉坐騎就要親自去追。半空中又是一道電光閃過,滾滾雷聲背後,一陣低沉的號角聲響了起來。
“上當了!”高雅賢恍然大悟。如果自己不派人送信回去,劉黑闥怎可能放心在河岸邊跟李世民糾纏?李世民派過河來的,恐怕全是死士。犧牲掉這幾千人,卻可以用洪流吞沒劉黑闥手中十幾萬大軍、
這程名振,也忒狠毒。
此刻再想派人給劉黑闥示警,已經來不及了。重重雨幕背後,大隊大隊的**慢慢現出了身影。不止是程名振的洺州營,還有王君廓的河內軍,侯君集的飛虎軍。三路以驍勇善戰而聞名的悍卒,團團圍攏過來,將高雅賢的退路完全封住。
這些天,那些打著洺州營旗號四處劫殺運糧隊的,也不止是程名振一個。刹那間,高雅賢全明白了。在襄國郡這片土地上,他和劉黑闥等人才是外來戶。程名振既然當年能在竇建德眼皮底下遁走,自然有無數辦法,躲過巨鹿澤出口的監視。更有無數條隱藏起來,不為外人所知的道路,供他帶**進入襄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