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麴稜翁婿用膝蓋蹭著地麵,一步一拜爬了進來。沒等爬到軍帳中央,立刻伏地大哭,口中懇求道:“請將軍看在魏郡四十萬父老的份上,暫時收起刀吧。我等服了,願意為將軍做牛做馬!”
“快請起,快請起,這叫什麼話呢!”程名振趕緊衝上前去,拉著二人的胳膊將二熱人扯起,“您歲數是我的一倍大,讓長者下拜,不是折我的壽麼?”
“不敢,不敢!”麴稜嚇了一哆嗦,趕緊又跪了下去。“小老兒沒有詛咒大將軍的意思。小老兒借個膽子也不敢!”
“起來吧,起來吧。我可同時攙扶不住你們兩個!”程名振覺得肚子裏一陣翻滾,收起笑臉,低聲命令。
“是,大將軍!”麴稜的膝蓋下如同墊了竹板,聽出程名振不耐煩,立刻把自己彈了起來。
“來人,給麴郡守和崔長史搬個座位!”程名振笑了笑,衝著外邊大聲吩咐。“再燒一壺濃茶,給兩位大人暖身子!”
“敗軍之將,哪敢在大將軍麵前落座!”麴稜後退半步,連連拱手。“大將軍不殺我等,已經是格外開恩了。我等嫣敢不知進退!”
“這一仗又不是你指揮的,你怎麼算敗軍之將?”程名振的頭歪向了一邊,皺著眉頭問道。
“小老兒……”麴稜被問得愣住了,嚅囁著不知道如何回答。事實上,自從欽差大人趕到,他就被剝奪了戰鬥的指揮權。但如果不是欽差大人越俎代庖的話,魏郡鄉勇隻可能敗得更慘更快,絕對不可能有什麼挽回之機。
沒等他和崔商兩個明白過味道來。程名振歎了口氣,搖頭說道。“我問了幾個降人,他們都說,麴太守本來不準備出戰。是被竇建德的欽差逼著才不得不放棄了自家優勢,出城來跟我野戰。而那位欽差又仗著竇建德在背後撐腰,胡亂指揮。所以才導致了魏郡眾鄉勇陣腳大亂,未戰先潰。是不是,麴老大人?”
“這——”麴稜一時有些拉不下臉來,猶豫著沉吟。
“對,對對,就是這樣!”崔商是何等的聰明,立刻順著程名振伸過來的棒子向上爬。我等畏懼大唐天威,本來不敢出城迎戰的。若不是念著竇王爺相,相待之德。待將軍兵臨城下時,我等也就投降了。可欽差…….“
“錯不能算在欽差大人的頭上!”麴稜突然變得怒不可遏,轉過頭去,狠狠瞪了自己的女婿一眼。
“小老兒是個文官,不懂打仗!”衝著程名振做了個長揖,他低聲解釋,“本來不敢出城捋大將軍虎須的。但郡丞張翼文仗著自己在夏王麵前說得上話,硬逼著小老兒出城野戰。偏巧欽差大人趕到,跟張郡丞意見不合。二人就當眾爭奪起了鄉勇的指揮權。大將軍目光如炬,看到機會後,果斷出擊,所以將魏郡將士殺得大敗。事後,大將軍又心懷慈悲,不想多做殺傷。小老兒的女婿被大將軍的仁義所感動,是以決定將安陽城完完整整獻給大唐皇帝陛下!”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接上了程名振的暗示,又不著痕跡地拍了對方的馬屁。至於他們翁婿二人,也從兩個窩囊廢,一躍變成被奸臣逼迫的愛民好官。端得堪稱鐵嘴鋼牙!
程名振見對方上道,笑容變得越發和氣。“我就是說麼,竇建德經營河北南部有一段時間了,怎可能輕易被我打下一個郡來。此戰,與其說是洺州軍驍勇善戰,不如說本將的運氣好,大唐皇帝的運氣更好。”
“大唐皇帝是真命天子,諸神庇佑。程將軍乃天子愛將,自然也是鴻運當頭!”扯起官場上的彎彎繞,崔商立刻如魚得水。他不明白程名振為何放著好端端的大勝不要,非得把功勞推到敵人的內亂和大唐皇帝的運氣頭上。但此刻他和嶽丈麴稜的命都握在別人手裏,所以即便程名振說月亮是方的,他也會想盡辦法將擋住四個邊!
“對,是本將借了大唐天子的運氣!”程名振肚子裏邊暗叫一聲佩服,笑嗬嗬地總結。“麴老大人放心,根據本將查探,你為官以來,沒有過任何魚肉百姓的劣跡。你我今日交手,乃是各為其主。既然崔大人願意將安陽城雙手奉上,本將也不會過分難為你們。日後大唐論功行賞,也少不得兩位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