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孤知道了。”李建成長長吸了口氣,然後慢慢說道。他知道薛萬徹不會輕易推崇一個人。既然今天一再強調尉遲敬德的勇武,此人武藝必然足以對局勢產生影響,甚至說在關鍵時刻,能憑一己之力扭轉乾坤。這樣的勇將他不是沒見到過,想當年在遼河東岸,李仲堅縱馬掄刀,砍高句麗軍如切瓜砍菜。跟在他身後的那些弟兄立刻都變得信心百倍,無不以一當十。如今像李仲堅般勇武的一員悍將,偏偏擋在了自己對麵。可仗又不能不打,正如王圭剛才所說,**此時已經如箭在弦,不得不發。若是在河東戰場自己依舊毫無建樹的話,群臣眼裏可是愈發隻剩下一個英姿勃發的秦王,看不見自己這個太子了。
“多備重甲強弩,不給他領軍衝殺的機會就是!”看到李建成神色鬱鬱,車騎將軍馮立低聲說道。
“臣觀今天主動向殿下請纓的那個王君廓將軍也是個勇士,何不將他帶在身邊聽用?”王圭想了想,也提出一條可行建議。
“孤正有此意!”李建成笑著點頭。然後放聲大笑,“未戰先言敗,孤真是越活越膽小了!算了,是英雄是狗熊,戰場上才能見真章。王長史,明天替孤起草一份將令,讓王君廓帶領所部精銳到孤帳下聽用。他不是喜歡用騎兵麼?需要多少戰馬軍械,孤全都給他一並補齊了!”
“諾!”王圭輕輕拱手。
“依末將觀之。程名振文武雙全,才能更在王君廓之上!”馮立想了想,笑著提醒。“今天的木圖推演,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在指揮。王君廓將軍隻適合作為勇士衝鋒陷陣,而程名陣將軍身上,卻頗有古代名將之風。”
“是麼?”李建成不太讚同馮立的意見。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一想起程名振那種不卑不亢的態度,他就覺得意興闌珊。這些年來,他見過的名將、勇將不少,哪個都不會像程名振那樣,無欲無求,從頭到腳散發著一種孤芳自賞的味道。即便是幽州大總管羅藝,論名聲、武藝和能力,哪一項不強於程名振百倍?在自己麵前,依舊會親親熱熱露個笑臉,雖然那笑臉極有可能是裝出來的。
李建成不是沒有心胸的人,也不太在乎屬下在自己麵前放縱失禮。但他在乎一種態度,把自己當做大唐太子,給予尊重和信任的態度。而程名振今天的表現,恰恰令人失望。他的言行舉止畢恭畢敬,想進諫自己不要輕敵,也采取了木圖推演這種委婉的手段。但其身上的禮貌和恭敬就像兩層重甲,將一個真實的他嚴嚴實實包裹了起來。根本不讓人看清楚,更無法令人放心收為己用。
“正是!”沒等馮立替程名振繼續美言,薛萬徹主動插嘴。“膽小,謹慎,虛偽。不堪依仗!”
馮立抬眼看了看薛萬徹,沒想到程名振給對方的印象如此不堪。隻是萍水相逢的交情,他沒有為了程名振得罪同僚的必要。又看了看李建成的臉色,笑著建議道:“想是他初來乍到,心思尚未安穩下來吧。但他的眼界卻是沒的挑。殿下如果現在無法對其委以重任,不妨將目光放長遠些。厚待之,慰勉之。加以時日,想必他也會知道殿下的胸襟!”
“是麼?”李建成繼續點頭,卻不肯給予肯定答複,“王長史呢?你怎麼看這位程將軍?”
從李建成的語氣中,王圭已經猜到了他對程名振不怎麼感興趣。笑了笑,低聲道:“也許是待價而沽吧,這也是人之常情。依微臣之見,這程將軍倒也有些待價而沽的本錢。念在今日他曲意進諫是出於一番公心份上,殿下不妨將糧草輜重交給他。以他那處處求穩的性子,應該能保證大軍的供給無憂!”
“他今天在木圖上幾度將孤殺得大敗,孤不著惱他,卻欣賞他的本事。但他既然不信任孤,孤又何必強求?”李建成長長了吸了口氣,終於道出自己不喜歡程名振的原因,“就依先生之見,將糧草輜重交給他吧。想必以他的本事,也不會令孤過於失望!就這樣吧,天色不早了,你等也下去休息。明日一早,孤要在城南校閱全軍!”
“但憑殿下決斷!”王圭等人拱手施禮,然後起身告退。待大夥都走遠了,李建成回到木圖前,又重重地坐了下來。
曲言進諫,縱橫捭闔,無論持黑持紅,都有辦法鎖定勝局的,豈會是個平庸之輩?可他憑什麼拒人千裏之外?如果是朝中那些赫赫威名的大將也就算了,他們驕傲有驕傲的資本。這個程名振不過是一個剛剛來投的降將,手裏隻握著四、五千人,有什麼資格對自己冷淡?
秦王,秦王,所有人都看好秦王。屈突通如此,劉弘基也如此。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降將還是如此。孤真的那麼差,真的是個扶不起來的阿鬥麼?
待價而沽,孤偏偏不遂了你的心思。孤倒要讓你看看,到底值不值得你主動來投!想到這兒,他抓起一隻大號陶甑,隨手丟了出去。
啪,代表一萬大軍的陶甑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