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哥,坐啊。怎麼到兄弟我這兒了,你還客氣!”程名振本想打擊王德仁一下,滅一滅對方的氣焰。卻沒料到王德仁會被觸動心事,一時間弄不清對方是不是被自己嚇傻了,趕緊換了幅笑臉,柔聲喊道。
接連喊了三遍,王德仁才從恍惚中回轉過心神來。苦笑著咧了下嘴,低聲回應,“你看老哥我,就這點兒出息。見笑了,見笑了。”說罷,身上居然恢複了幾分綠林豪傑固有的雄姿,大笑著落座。
這下,倒有些出乎程名振事先的預料了。好在他也沒想把王德仁怎麼著,笑了笑,客氣地說道:“不知王大哥要來,我這兒也沒什麼準備。薄酒淡茶,請王大哥莫嫌簡陋!”
“哪裏,哪裏。我當年就是個土裏刨食兒的,什麼苦沒吃過。如果坐在大廳裏用飯還挑三揀四的話,那可真是忘了本了!”
聞聽此言,程名振的臉色又是微微一笑。輕輕拍了幾下巴掌,命令屬下端酒上菜。不多時,酒菜陸續而入。有羊,有魚,還有新打來的野味,吃起來分外地可口。把個王德仁吃得眉開眼笑。
酒至半酣,他吐了口濁氣,笑著說道:“原本以為程兄弟你已經被老竇逼得過不下去了。卻沒想到你這兵精糧足。哥哥我這次…….”
“喝酒,喝酒!”程名振笑著打斷,“別提老竇了。當年是我自己笨,錯信了他。此後再也不會犯同樣的傻!”
“是啊,喝酒!”王德仁笑著舉盞,一口將盞中佳釀悶淨。放下酒盞,他繼續道:“老哥我這次來,其實……”
“無論你為何而來,來了,就是我的客人!”程名振再次笑著舉盞打斷。誠心不讓王德仁把話說完。事實上,王德仁的身影剛一出現在巨鹿澤畔,洺州營上下就已經猜到他為什麼而來了。甭費多大力氣,那身嶄新的大唐官袍已經說明了一切。可對於自己的出路,洺州營眾弟兄卻莫衷一是。當年竇建德邀請大夥加盟的誠意可比這次深,可到頭來呢,想起死在漳水河畔那些弟兄,程名振等人心裏就一陣陣抽搐。
事實上,洺州營已經被逼到了窮途末路。但大夥卻沒做好被人收服的準備。所以,上萬精兵,如雲甲士,萬頃良田,都被洺州營上下在極短時間“擺弄”了出來。騙王德仁這種睜眼瞎,是一騙一個準兒。唯獨騙不過的,是自己心裏那份彷徨。
王德仁不理解程名振的難處,還以為程名振是怕自己開不出大價錢。把心一橫,決定實話實說:“兄弟你別打岔,聽我把話說明白。我現在做了大唐的官兒,這你也應該知道。大唐丞相裴寂佩服兄弟你,想讓老哥我做個說客……”
話沒說完,四下裏一片寂靜。眾豪傑都把酒盞放在了身前桌案上,看著王德仁冷笑不止。
王德仁頭皮一陣發麻,趕緊跳了起來,四下拱手,“各位兄弟聽我說完,各位兄弟聽我說完。說完話後,要打要罰,老哥哥我全認。老哥我知道自己身份低,沒資格當這個說客。但既然我今天腆著臉來了,你們也讓老哥我跟上麵有個交代吧。算是我求你們也好,欠你們也罷。你們要什麼條件才能歸順大唐,還是打算自立為王了,盡量給我個準話!我今天隻要一句準話,決不敢多囉嗦。”
說罷,借著酒氣壯膽兒,衝程名振不斷地作揖。
做說客做到王德仁這份上,也算古往今來獨一份兒了。程名振等人麵麵相覷,事先準備好的套路全都落在了虛處。正猶豫怎麼應付這個疲懶家夥的時候,又聽王德仁苦笑連聲,啞著嗓子說道:“我王德仁這點本事,當使者根本就是趕鴨子上架。但弟兄們今後總不能就在巨鹿澤裏邊窩著吧?如果想殺竇建德報仇,多一個盟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強啊!”
最後這句話,好像終於說到了點子上。程名振和王二毛等人以目光互相探視,相對著點頭,然後又笑著搖頭。察言觀色並非王德仁的長項,反正今天丟人也丟到家了,他也不怕多丟一分,拱了拱手,繼續求肯道:“隻要給我一個準話,讓我交差就是。老哥我混個出身也不容易。兄弟們多幫襯幫襯,老哥我永遠都念你們的好處!”
這幅滾刀肉般的手段拿出來,也算裴寂當初沒用錯人。程名振又和弟兄們用目光打了個招呼,歎了口氣,低聲道:“王大哥何必如此。甭說你是大唐的來使,即便不是,憑咱們昔日的交情,我會讓你交不了差麼?既然你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兄弟我也問你一句。李淵那廝,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