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在風中寂寞地馳騁。原野上的麥苗已經長得很高了,看上遊綠油油的一層。穿過麥田的官道顯得那樣遙遠,那樣空曠,誰都猜不到盡頭等著的是什麼?但有一種滋味永遠不會少,那就是寂寞。那是每個成為帝王者都必須接受的現實和詛咒,誰也無法逃脫。
王者無親情。再親的感情也比不上萬人之上的成就感。如果換了自己與當年的楊廣易地而處,自己會不會殺兄逼父,根本無法保證。也許做了會後悔,而不做則抱憾終生吧?他搖頭,歎氣,拚命磕打馬腹,在寂寞的官道上跑得更遠。
群臣們的騎術和戰馬都不如李淵,慢慢地落在了後麵,稀稀落落拉成一條長隊。幾名武將互相看了看,分頭向側翼散去。這樣做會踏死不少麥苗,但可以著令地方官員拿錢來賠償百姓的損失。可萬一大唐天子有失就麻煩了,中原歸屬未定,任何內部動蕩都會將所有人引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見到此景,右仆射裴寂搖頭苦笑。左仆射劉文靜待罪在家閉門思過。剩下的文官以他為首,再躲下去,就要被大夥鄙視了。他不敢冒眾叛親離的險,隻好在眼前和未來兩個陷阱當中作出選擇。加快速度,用馬頭銜住李淵的馬尾。
“你來幹什麼?不是不想替朕分憂麼?”李淵頭都不回問了一句,繼續策馬狂奔。
“臣,臣不敢!”裴寂低聲回應。但話語被馬蹄聲擊散,被李淵刻意忽略。又繼續狂奔了很長一段路程後,李淵回過頭,冷笑著問了一句,“朕明天無論做什麼,群臣都必然認為是你所謀,你信不信?”
“陛,陛下,臣,臣這條命都是您的。您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吧!”裴寂橫下一條心,策馬與李淵並肩而行。再跑下去,累也把他累死了,還不如順了李淵意,也能死個痛快。
“你啊,推著不走,打著倒退!”李淵被裴寂疲懶的說法逗得展顏一笑,搖著頭,慢慢拉緊了戰馬的韁繩。胯下的良駒對主人的命令反應很是靈敏,立刻減緩速度,逐漸由狂奔變成了小跑,再由小跑變成了緩步而行。
“臣,臣的才能,也就配做個刀筆小吏。遇到了陛下,才得飛黃騰達。而臣又生性喜愛華服美食,不比陳公那樣誌向高潔。所以,所以碰到管不了的事情,隻好能縮就縮了!”裴寂咧了下嘴,非常委屈地申訴。
此刻,群臣們都被遠遠的甩開了。即便能追過來,也下意識地不願靠得太近。他們都是聰明人,知道什麼事情該做參與事情不該參與。李淵被他們的聰明氣得再三搖頭,長歎了一聲,苦笑著道:“你能跟朕說實話,已經很不錯了。不像某些人,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還不都為了保全自己的富貴?演壽臨終之前給朕獻了一計,朕念他的好處,不想讓別人知道此計出自他的謀劃。你既是朕的肱骨,又是演壽的老友。所以,你必須有所承擔!”
“臣能拒絕麼?”裴寂回頭看了看遠處的人群,苦笑著問。
“不能!”李淵幹脆利落地回答。“但朕可以給你些好處,你想要什麼,今天盡管私下說與朕聽。隻要朕還在位,就保證兌現給你!”
“那,容臣好好想想!”裴寂喘息著回應,“良田,陛下已經給臣很多了。再多就沒什麼意思了。美女,臣這個年歲,有福氣看沒福氣用。免死金牌麼?臣已經有了三塊。算了,那東西臣這輩子用不到。若是陛下肯賜臣幾句話,當著眾多文武的麵兒宣布。再讓史官記錄於案。臣即便做些違心之事,也算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