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看得上,朝廷也未必允許他管得太寬。”王二毛笑了笑,繼續幫好朋友排憂解難。“姓李的才二十幾歲,就一下子占了六個郡,你想想,皇帝身邊得有多少人看著他兩眼通紅。即便狗皇帝再賞識他,把讒言都當耳旁風。如果他攻入巨鹿澤,便是第七個郡,攻入武安,便是第八個郡。半個河北轉眼在手,麾下又全是精兵強將。無論是誰,也得掂量掂量這背後意味著什麼!”
“倒也是!”程名振苦笑。不為自己,而是為大隋朝廷。楊義臣領軍在河北剿匪不過耽擱了七八個月時間,朝廷便迫不及待地將其召回去。寧可讓戰事半途而廢,亦不給他長期領兵在外慢慢做大的機會。李仲堅雖然屢立奇功,但其升官的速度和受寵程度,於大隋朝廷而言絕對是異數。按照東都那邊防備武將比防備匪患還小心的傳統,恐怕其博陵精騎擊敗張金稱後沒有繼續南下的怪異舉動,背後未必沒有什麼玄妙。
想到這兒,他心情立刻輕鬆了許多。看了一眼王二毛,笑著誇讚道:“古人說行萬裏路如讀萬卷書,看起來果不其然。你這趟瓦崗沒白去,想事情比以前清楚多了,甚至連我都不如你!”
“見了很多高人,又想起了很多事情,自然得長點本事!”王二毛毫不謙虛,笑著接納了朋友的嘉許。“你也不含糊!我還以為,打敗了桑顯和之後,你會得意忘形幾天呢。沒想到這麼快你就開始居安思危了!”
“少拍馬屁!你拍馬屁的水平實在不怎麼樣!”程名振笑著罵道。
“嘿嘿,嘿嘿!”王二毛一邊笑一邊搔頭皮,目光裏充滿讚賞。事實上,他的確非常擔心程名振被暫時的勝利衝昏心智,學著張金稱那樣準備逐鹿問鼎。以他目前看到的情況,那可能隻會是死路一條。首先,平恩三縣所處的位置,就不是個能夠從容發展壯大的位置。其次,瓦崗山一行,他見識了徐茂公、程知節、單雄信、王伯當、李密等大名鼎鼎的豪傑,甚至遠遠地看了一眼張須陀及其麾下除了李仲堅之外的另外兩傑,秦叔寶和羅士信。憑心而論,這些英雄裏邊隨便挑一個出來,包括眼高手低,喜歡吹牛說大話的李密,本領都不在程名振之下。程名振如果不自量力地與這些人爭雄,結局必然不會太好。但如果程名振還是像當年二人剛剛入夥巨鹿澤時那樣,隻想在亂世中保全自身和所關心的人,卻並非一條沒有希望的路。
這回,程名振沒有看透王二毛笑容後隱藏的心思。陪著對方傻笑了一會兒,關切地追問道:“怎麼著,既然回來了,日後有什麼打算?你也老大不小了,早就該成個家,免得你老娘天天念叨你。有沒有看順眼的,改天我讓鵑子給你做媒人去?”
“誰有你那麼好的運氣!打仗都能打出個婆娘來!”王二毛被問得一窘,麵孔耳赤地反擊。提到杜鵑,他猛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頓了頓,低聲問道:“仗打完了,你派人給嫂子送信兒了麼?每次都不讓她替跟你一道,也不問她有多擔心你!”
“總得有人替大夥去守後路!”程名振無奈地苦笑。他不是個胸懷大誌的人,也不願意聽天由命。所以杜鵑跟了他後沒少受拖累,甚至忙得連夫妻之間的體己話都顧不上說。但二人之間的配合,卻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默契。有時一個剛剛心裏有了想法,還沒等開口,另外一個就已經率先去執行了。
“那倒是!”王二毛輕輕點頭,“把退路交給嫂子,肯定比交給別人放心。張金稱呢?難道你就放心他在平恩縣休整。他可是名正言順的大當家,認真算起來,你的洺州軍也歸他調遣!”
“一個已經被打趴下的人了,估計沒什麼心思再瞎折騰!”程名振帶著幾分憐憫的口吻回答。“畢竟他曾經為我的故主,他不離開,我就不能趕他走。否則,被人將話傳開去,叫洺州軍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你還在乎這個?也不是誰,剛剛才數完殺了多少人?”王二毛不太理解好朋友的想法,皺著眉頭反問。
“師父曾經說過,道義看上去沒有力量,卻無處不在!”程名振搖搖頭,低聲回應。目光裏隱約又閃起一絲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