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能給予高官厚祿,又無法給以金銀珠寶,連平素和的茶水,按照段清的說法,也是幾片棗樹葉子。如此艱苦的條件下,程名振拿什麼激勵部屬替他賣命呢?人都是往高處走的,大夥跟著他幹,至少要有點回報吧?難道不成人人都像外邊的扶犁黑手般,給塊土地便心滿意足,再也沒有半點兒進取之心了?值此風起雲湧,英雄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讓所有人都“采菊東籬下”,這可能麼?
當然不可能!至少房彥藻不會相信,僅憑著幾句“拯救天下蒼生”的大話,程明振就能獲得眾將領死心塌地的擁戴。有關“不計個人榮辱,誓解蒼生於倒懸!”之類的大話,他已經說了好些年,早就把自己的耳朵和心髒磨出了厚厚的一層繭子。他需要一個真正的理由,能讓程名振麾下那些將領不顧生死追隨他的理由。隻有找到它,從中做一筆花樣文章,才能替李密“馴服”或者除掉掉程名振這頭千裏駒。
但從在座諸君的言語中,房彥藻聽不出半點兒端倪。不但開始時是這樣,轉眼間酒過三巡,大夥全放開了,一個個喝得眼花耳熱,言語依舊是那些平平淡淡的話。壓根兒沒有人像李密麵前的眾豪傑那樣,把酒言誌,指點江山。
聽了好半天聽不見自己需要的內容,房彥藻隻好主動挑起話頭,“此番前來,我等一則是為了護送王堂主平安回家,二來麼?翟大當家和密公仰慕程將軍已久,托我等順路拜訪,代他向將軍表示敬意!”
說罷,他將麵前酒盞捧起來,高高舉過鼻梁,“為程將軍壽,為洺州各位兄弟壽!”
“瓦崗內外兩營二十萬弟兄,敬程將軍和洺州眾豪傑!”謝映登這回非常配合,舉盞與房彥藻呼應。
“翟大當家和諸位兄弟客氣了!”程名振立刻站起身,舉著酒盞回敬,“為翟大當家,為瓦崗眾豪傑壽!”
“敬翟大當家和瓦崗眾豪傑!”張瑾帶領王二毛、段清等人站起,舉盞向賓客答謝。
雙方相對將酒盞舉了舉,一飲而盡。房彥藻示意席間穿插伺候的小嘍囉給自己倒滿第二盞,又笑著道:“天下苦隋久矣,如今昏君被困雁門,朝夕之間便將身死國喪,我等…….”
“少卿大人還不知道吧?”程名振笑著打斷,“那昏君又逃過了一劫,雁門之困已解,突厥人也退兵了!”
“啊!”房彥藻大吃一驚,剩下的話立刻說不出來,目光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在離開瓦崗的前一天,他還聽說楊廣在雁門郡困著,朝夕不保。誰料路上才耽擱了幾日,江湖上已經又有了一番風雲變幻。而他與李密等人商定的“天下大計”都是建立在楊廣被突厥人幹掉或捋走這個假設上的,如今假設條件已經不成立,剩下的全盤計劃也就立刻失去了意義。
謝映登也為楊廣獲救了消息吃了一驚,但他的定力遠好於房彥藻,隻是楞了楞,旋即笑著感慨,“真是傻人有傻福。那小子做皇帝做得很失敗,麾下倒有幾個可以生死相托的臣子。這樣也好,省得徐三哥再擔心了?”
“徐三哥擔心什麼?”聽謝映登提起救命恩人徐茂公,王二毛忍不住插嘴。
謝映登看了看他,苦笑著回答,“三哥說,楊廣做什麼事情都不著調,恐怕不是個受得了罪的。一旦被突厥人活捉,暴打幾頓,說不定什麼條件都肯答應下來。那樣,就不止是他老楊家一家倒黴了,半個中原恐怕都得成為突厥人的牧場!”
話音剛落,周圍立刻響起一片罵聲,“這聳蛋玩意!真要被抓了,估計真敢把中原全賣給人家!”
“奶奶的,什麼東西!他敢!”
雖然雁門郡距離平恩一帶甚遠,突厥人一時半會兒打不過來。但想想有關突厥狼騎的傳說,還有大隋立國之初邊塞上被突厥人踐踏的那些慘禍,從沒關心過漳水流域之外俗世的豪傑們不寒而栗。如果楊廣被逼著割地求和,最先放棄的,肯定是河東、河北一帶。屆時眾人不必再畏懼官軍的征討,卻徹頭徹尾成了突厥人的奴仆,幾世幾代無法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