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比剛才房彥藻嘲諷王伯當的言語還陰損百倍,不但譏諷謀劃者無能,隱隱還有揭露其與敵人勾結,故意陷害大夥的意思。眾武將們終於出了口惡氣,哄笑著回頭,恰好看見原林慮山大當家,現在瓦崗寨安遠將軍王德仁笑嗬嗬地走了進來。
此子乃是聽信了房彥藻的勸說,千裏迢迢來投李密的。但到了瓦崗山後,卻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跟房彥藻這個領路人反了目。動輒用言辭擠兌,絲毫不給對方留任何顏麵。因為其入夥時自帶了兩萬多弟兄,勢力頗大。所以房彥藻縱使心中惱怒,也不敢輕易動用手段對付他,以免逼急了此人,惹得他領兵離開,削弱李密已經非常薄弱的實力。
即便是李密,此刻見了王德仁也不敢過於托大。趕緊強迫自己從憤懣與失望中振作起來,笑著迎上前,“德仁今天怎麼有空到我這裏來了,最近軍務不忙麼?”
“哪有什麼狗屁軍務!平安無事,張須陀最近突然發了善心,沒工夫跟咱們折騰了!老子正好趁機喘口氣兒,唉,這半年仗打的,累死老子了!”王德仁挑釁般又看了房彥藻一眼,大咧咧地回應。
竟他這麼橫插一刀,剛才的不愉快場麵反而被揭過去了。大夥笑了笑,七嘴八舌地勸道:“德仁千萬別掉以輕心,張須陀可是頭老狐狸!”
“德仁兄還是小心些! 半月前周文遠便是吃了這種虧!”
大夥越勸,王德仁還越來勁兒,“呸呸!周文遠那是倒黴催的。我才不像那麼呆呢,等著張須陀上門來打。老子把兵分了,拖拖拉拉分出二十裏地去。張須陀頂多攻下我第一個營壘。其他的得了信兒,立刻鑽山溝子。除非老家夥長了八條腿兒,否則,累死老家夥,他也追不上我!”
這倒是個不算辦法的辦法。瓦崗軍損耗太大,短時間內已經沒有跟張須陀所部官軍硬頂的力量。但瓦崗寨周圍地勢複雜,林深澤厚,隻要不在乎一寨一壘的得失,張須陀僅憑著手中的萬餘郡兵,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大夥全消滅掉。而這年頭,什麼都缺,最不缺的就是無家可歸的餓漢。隻要不被張須陀把老底抄沒了,大夥到外邊兜上半圈,隨便都能再拉起一支隊伍來。
當然了,這種疲懶戰術,也就是王德仁之類的疲懶人物才肯使。換了李密,他寧願轟轟烈烈地再敗一場,也不願忍受這種被人當兔子追的屈辱。好在他自從夏天時被李仲堅從馬背上打下來,毀了容後,一直纏綿病榻。所以眼下瓦崗軍的戰術還是以保存實力為主,僅在偶爾退無可退時,才硬著頭皮跟張須陀打上一仗。每仗的目的也僅是為大隊人馬贏得轉移時間,達到目標後便匆匆撤離,絕不肯再像以前那樣跟官軍硬碰。
李密和房彥藻兩個以目互視,心裏都很不是滋味。他們知道,憑著王德仁那點兒本事,即便是一觸即逃的疲懶戰術也未必想得出來。這一切的幕後指使者,必然是瓦崗軍三當家徐茂公。而在李密進入瓦崗山之前,徐茂公所帶領的瓦崗內營雖然人數不多,卻一直有著不敗的美名。
失去了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軍隊控製權,便等於失去了整個瓦崗山。李密知道失去瓦崗山這個大招牌對自己意味著什麼。這也讓他心裏對那些阻礙自己成就大業的人愈發憎惡,包括將他打敗人,還有騎牆觀望,首鼠兩端的家夥。甚至,包括那些趁他纏綿病榻,趁機從他手中“竊走”權力的同僚。
可在王德仁這種騎牆的實力派麵前,李密必須將心裏的仇恨深深地掩藏好。輕輕咳嗽了幾聲,壓住眾人的喧囂,他又笑著套近乎:“德仁這招不錯,絕對夠張須陀頭疼一陣子的。可惜李某的傷勢還沒痊愈,一時還見不得風。否則定然要在山頭上觀敵了陣,看德仁如何將張須馱活活累死!”
“累他不死,半死也將就啊!”王德仁毫不客氣地接受了李密的恭維。然後抹了抹嘴巴上的唾沫星子,大聲嚷嚷道,“不過我到你這來,卻不是來顯擺的。我有件正事兒,想跟你問問。”
說著話,他眼珠四下亂轉。李密身邊的文武親信見此,雖然心裏十分不滿,為了大局著想,也紛紛笑著起身告辭。待屋子中的人走得隻剩下當事兩個後,李密慢踱幾步,笑著走到王德仁的身邊,“說吧,德仁想必有要緊的事情知會我。我保證,出你口,入我耳,決不會讓第三人聽到!”
“哈,密公就是痛快!”王德仁滿意地拱手。然後壓低嗓門,以隻有二人可聞的音量問道:“我聽人說,密公和程名振乃一個師傅教出來的徒弟……”
刷!李密的眼睛猛然亮了一下,兩道淩厲的殺氣撲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