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朝露 (七 上)
“長史大人,長史大人,大喜,大喜呀!”早晨剛剛進入衙門,還沒等將桌案上的公文和賬簿展開,門外就想起了一連串獻媚的聲音。
不用猜,魏征也知道來者是誰。整個郡守府衙門裏,隻有小吏湯祖望這樣慌裏慌張,絲毫沒有官吏的模樣。但大大夥誰也不能跟此人較真兒,畢竟他曾經冒著掉腦袋危險幾度出使巨鹿澤,沒有功勞,也有幾分苦勞在。
轉眼間,小吏湯祖望已經跑到了魏征的桌案前,也不行同僚之禮,雙手往桌案旁一按,探著臭烘烘的大腦袋繼續嚷嚷道:“長史大人料事如神,打起來,他們真的打起來了!”
“怎麼回事?誰跟誰打起來了!”魏征心裏猛地閃過一道電光,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古井無波,將壓在湯祖望手下的公文向外抽了抽,然後淡然問道。
“張,張金稱和程名振兩個賊頭唄!”湯祖望的情緒受到了些打擊,喘息著解釋。“他們火並了,就像大人事先預料的那樣,一旦周圍沒有了敵人,他們便自己把自己當了敵人!”
“真的,什麼時候?”魏征將桌案上的公文卷冊一一歸攏,淡然而笑。
“大概是三天之前,張金稱突然奪下了洺水,然後帶領兵馬直撲平恩。”湯祖望用盡渾身解數也沒能調動魏征的情緒,隻好收起借機攬功的心思,如實彙報。
“勝負如何?”魏征的聲音依舊平平淡淡,仿佛遠處的戰爭跟自己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我不太清楚。張金稱剛一發兵,我就立刻跑回來向大人報信了!”湯祖望的聲音越來越沒力氣,耷拉下腦袋補充。
魏征見狀,趕緊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幹得不錯。郡守大人上次還跟我誇獎過你。這回有了賊人火並的消息,相信他更不會忘記你的功勞!”
“真的?”湯祖望的眼神立刻又明亮起來,就像在黑夜裏點燃了兩支蠟燭。“郡守大人提起我了?他老人家什麼時候跟您說的?”
“就在幾天前。”魏征含混地回應,然後快速轉移話題,“你怎麼猜到我希望他們火並的?還是有人跟你說過?”
“嘿嘿,嘿嘿!”湯祖望連聲幹笑,“今天,今天早晨我先碰到了魏縣丞!他聽到消息,立刻撫掌大笑,說不枉了您一番苦心謀劃!還說賊人就像一群狼,吃光了周圍的麋鹿,就開始自相殘殺。”
話音落下,魏征立刻書案後站了起來。仿佛被魏德深戳破心思的事情,比張金稱和程名振火並的消息更為驚人。“魏大人呢,他跟你說完話後去了哪裏?”
“魏,魏大人,當然是點兵去了!”湯祖望被弄得滿頭霧水,猶豫著回答。
“兵戈之事,怎能如此倉促!”魏征急得直頓足,抬腿就向外走。臨到門口,還不忘了回頭狠狠地瞪了湯祖望一眼,仿佛對方捅了個天大的簍子。
無論是長史魏征還是貴鄉縣丞魏德深,都屬於湯祖望得罪不起的級別。他本想著兩頭討一下好,誰料看目前情形,反而要給自己惹一身麻煩。想到這兒,湯祖望趕緊上前幾步,拖住魏征的衣袖,仰著臉說道:“長史大人不要著急,我還有下情回稟!”
“什麼話,邊走邊說!”魏征奮力甩開湯祖望的手指,冷冷地命令。
“其實,其實巨鹿澤那邊,希望跟咱們做比交易!”湯祖望稍稍遲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道。
提及巨鹿澤,魏征不得不暫時放慢腳步。“你把話說明白些,他們想做什麼交易,誰跟你說的?你是怎麼答應的?”
在魏征刀一樣目光的逼視下,湯祖望又有些膽怯了,稍稍側開半步,嘟囔著道:“不是大人讓我去跟他們虛與委蛇的麼?我到巨鹿澤沒找到張大當家,發覺事態不對,就冒險追到了洺水。然後張金稱的義子張虎就跟我私下說,他們想除掉程名振。如果屆時武陽郡肯出兵策應,他們可以免除武陽郡一半的錢糧!”
“狗屁!”雖然是讀書人,魏征亦忍不住口出惡言。巨鹿澤的賊人簡直太囂張了,居然要官府替他們出兵做事,還以減免錢糧為酬勞!殊不知,那些錢糧本來就是整個“驅虎吞狼”計劃的一部分,還以為官府真的怕了他們!
“啊!”從來沒見過魏征發這麼大的火,湯祖望又像受驚的野雞般跳開了半步,然後慘笑著替自己開脫,“對,狗屁,他們的確是在放狗屁。所以屬下也沒答應他們。隻是推說做不得主,要向大人請示。然後就趕緊跑回來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