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第三章 朝露 (六 中)(2 / 2)

他是昨天下午帶領大隊人馬抵達的平恩。本以為憑著昔日的交情和手中的實力對比,能說服或者嚇服七當家杜鵑,讓對方乖乖打開城門束手就擒。卻沒料到玉麵羅刹雖然嫁了人,威風卻絲毫未減。先是站於城頭,以一句“我男人不在家,各位叔伯弟兄如果有事找他,請過幾天再來”,羞得往日的長輩和同僚們沒臉罵陣。然後又是一支冷箭射死張虎的坐騎,讓幾個大著膽子試圖請纓攻城的人全將脖頸縮了回去。

張金稱又羞又氣。羞得是麾下那麼多徒子徒孫,射技卻連一個女人都比上。氣得是自己此番前來明明占了十足的道理,卻被對方胡攪蠻纏給搶了先機。自己是巨鹿澤大當家,平恩三縣是巨鹿澤治下的地盤,自己怎麼就不能來了?況且是他程名振忘恩負義在先,而自己是忍無可忍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怎麼就變成“趁人家男人不在欺負上門”了?

但他又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為什麼不於程名振在家時,直接了蕩地宣布其罪名,然後揮軍平叛。是為了維護自己身為大當家的臉麵?還是真的在內心深處有點兒怕了這個曾經以千把鄉勇頂住自己十餘萬聯軍的少年?

當年在館陶的那一戰,給張金稱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他甚至不敢設想,如果沒有林縣令等人的密切“配合”,他當年能否在館陶城下討到任何便宜。這導致他對少年人既愛又怕,愛其才華,希望其能成為自己的張良韓信。又怕其翅膀太硬,有朝一日不甘心再蟄伏於自己之下。所以,這兩年多來,他對程名振不斷地拉攏示好,又不斷地小心防範。一方麵將其視為自己手中的刀,讓其為自己殺人打仗。另一方麵,又恨不能立刻就毀了他,以免哪天駕馭不當,立刻被其所傷。

而無緣無故自砍臂膀,又會寒了弟兄們的心,也會成為江湖同道的笑柄。張金稱不是莽夫,不願意因小而失大。更不願意因為一個程名振處置不當而絕了自己招徠天下英雄的路。反複斟酌後,他甚至在自己心裏設了幾個底限,哪幾條,隻要程名振不犯,自己就盡量容忍他,不跟他“較真兒”。

所以,當他發現程名振打著替自己討債的旗號,實際上是跑到平恩躲避自己的鋒芒時,非但沒有憤怒,反而偷偷在心裏鬆了口氣。這樣也好,彼此距離遠一些,誰都不會心煩。隻要他還在巨鹿澤麾下,就能替巨鹿澤帶來利益。

事實上,程名振在平恩的所做作為,也的確給巨鹿澤帶來了難以想象的利益。周圍郡縣被嚇得接連納貢不說,巨鹿澤也因為與外界有了一道隔離屏障而愈發安全。官軍想要進剿,先得滅了程名振夫妻的錦字營,然後才能威脅到澤地內。而在他們將程名振夫妻擊敗之前,巨鹿澤有充分的時間做迎戰準備。

但現實與希望卻永遠背道而馳。程名振沒有明顯的背叛舉動,也沒有跟官府勾結,出賣巨鹿澤。可他在張金稱眼裏卻犯下了更不可饒恕的錯,永遠不可饒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