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疤瘌終歸是程名振的長輩,不能像別人一樣取笑自己的女婿,衝著窗口笑了笑,及時轉換話題:“親家母,你哭啥呢?!小九不是好好的麼?”
“是啊,小九隻是累壞了,睡上幾天就能緩過來!您快過來看看,他其實一點事兒都沒有!”寨主夫人柳兒最會體貼人,上前攙扶住程朱氏的胳膊,低聲安慰。
“娘,兒子不孝,讓您受驚了!”程名振的心裏一疼,掙紮著坐起身,衝著娘親施禮。程朱氏的嘴角動了動,笑眼含淚, “沒,沒事。你餓了吧,我去給你弄點兒吃的!”
“老姐姐,我跟您一塊去。誰做的東西,都比不上自己親娘做的合口!”柳氏夫人迅速接過話茬,同時回過頭來,向大夥使了一個眼色。
“嗬嗬,嗬嗬,我出去透透氣,受,受不了這藥腥味兒!”本來還打算繼續調侃程名振夫妻幾句的郝老刀笑了 笑,趕緊找個借口開溜。
“我也得回去看看了,營中的小兔崽子們吃飽了就瞎折騰,沒一個讓人省心!”杜疤瘌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兒和女婿,敲打著腰杆往外走。
杜鵑心疼老爹,趕緊站起身相送。杜疤瘌半邊身子堵在門口,笑著拒絕:“回去,回去,別出來了。外邊冷,別把你自己凍著了。他剛剛好一點兒,你再躺下,那咱們就甭過年了!”
杜鵑不依,倔強地攙扶住老父的胳膊。疤瘌叔掙紮了幾下,拗不過女兒,隻好由著對方的性子,一道走向門外。
屋子中轉眼隻剩下了程名振和孫駝子兩人,老眼瞪著少眼。一個想問問自己的病症,另外一個卻不知道如何說起。彼此之間傻傻了看了好一會兒,孫駝子才歎了口氣,幽幽地道:“你啊,純粹是把自個給累著了。練武之人,平時有一點半點兒毛病看不出來,要麼不躺下,躺下就得十天半個月!”
“我昏迷了多久?”程名振咧嘴苦笑,“十天,還是半個月?”
“大隊人馬都從滏陽郡退回巨鹿澤了,你說是十天還是半個月!好在昏迷時還能吃進東西去,否則神仙也救不了你!”
程名振笑著咧嘴,心情稍稍放鬆。這一覺睡得可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好在夢裏的一切都是假的,自己無需把經曆過的災難再重複一次,也無需再目睹同樣的慘事。
“你說你小小的年紀,心裏想那麼多事情幹什麼?”孫駝子接下來的話讓程名振的笑容又開始發僵。老人家是出自一番好心,但除了沉默外,程名振根本沒有第二種辦法回應。
“嗨!想得越多,心就會越累。人累能看得出來,心累看不出來。累著累著,就成了病了!”孫駝子見程名振不肯說話,繼續沒完沒了地嘮叨。“這自古以來,病死的家夥十個裏有八個是心先死的,你別搖頭,你再這麼下去,不被流箭射死,也會把自己給累死!”
“哪像您說得那麼玄乎啊?”程名振幹笑著打岔。孫駝子是巨鹿澤的神醫。不光是醫術精湛,裝神弄鬼也有一套。雖然他算出來的卦象是有名的十卦九不準。
“信不信由你!”孫駝子一邊捶打著自己的老腰,一邊用肩膀挎起藥箱。“再吃兩頓,就別吃了。是藥三分毒!我這藥是安神補血的,你自己不照顧自己,吃多少都沒有用。”
“謝謝您老啊!”雖然不想跟孫駝子深聊,程名振心中依舊充滿了感激。老家夥不但救過他,還救過杜鵑,救過澤地中很多人。如果把整個巨鹿澤中的男女按威望排個序,老家夥肯定能拍在三甲之列。
孫駝子沒有回頭,繼續抬腿向外邊走,“別再胡思亂想。你來了之後,巨鹿澤和原先大不一樣。有吃有喝,還能聽見笑聲。 這澤地裏少說也有十幾萬口子呢,他們之中有人該死,大部分人卻不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