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第二章 紫騮 (一 上)(3 / 3)

這幾點的確令人生疑,但聯想到最近天氣狀況,魏征又主動替武陽郡守元寶藏和主簿儲萬鈞兩人辯解道:“雪這麼大,元郡守即便有話叮囑我等,信使也很難趕過來。至於儲主簿,如果不是他將犒軍物資運到和黃河南岸,王將軍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出兵!”

“嗬嗬!”魏德深笑著搖頭,“玄成老弟,若說謀劃正事,你的確讓魏某佩服。但論及官場曆練,你真的差得太遠了。同樣是頂風冒雪,儲主簿押著輜重,怎可能比我們走得還快?能比我們走得快的,隻可能是郡守大人的家奴。而王將軍之所以主動殺過黃河,恐怕不是接受了儲主簿的賄賂,而是被朝廷上某些人紮了屁股?”

“這話什麼意思?”魏征瞬間站直身體,皺著眉頭追問。他是元寶藏一手提拔起來的,心中容不得別人對恩公的半點兒不敬。而魏德深的話裏話外,分明是在暗示元寶藏勾結朝臣,一手遮天。

“我還能有什麼意思。元郡守此舉不但救了你等,而且也救了我。魏某人感謝還來不及,怎會心懷怨懟!”魏德深冷笑了幾聲,又桀驁地將半邊屁股斜坐到了帥案上。“咱們的元郡守與前汲郡太守元務本乃是同族,元務本從賊,身敗名裂。而咱們的元郡守卻絲毫沒受到波及,甚至連朝廷的懷疑都沒受到,玄成,這一點,你不覺得奇怪麼?”

汲郡太守元務本戰敗被殺,闔家老少都被抄沒為宇文家奴仆的事情,魏征去年曾經看得清清楚楚。當時他也曾經替東主元寶藏擔心,唯恐對方受到牽連。但事實證明,朝廷對叛亂處理得很公道。非但沒株連到元寶藏,而且下旨褒獎了他當時恪守本分,阻擋叛賊進入武陽郡的大功。

,魏征當然也清楚,所謂與叛賊血戰之功是不存在的。楊玄感的叛軍忙著攻打東都,根本就沒有向北發展。當時他還很高興,覺得朝廷是為了安撫地方,所以才給每個人都記了功勞。此刻聽魏德深舊事重提,終於明白了其中的三味,原來不是朝廷處事公道,而是郡守大人長袖善舞,把上上下下的關係都理順了,所以才能從容逃過一劫。

既然牽連進叛亂的大罪都不算罪,偶爾被賊軍所敗,當然花些力氣,也能逃脫了?想到此節,魏征忍不住陪著魏德深歎氣,“早知道這樣,我何必讓儲主簿去地方上籌集犒軍物資呢!向元郡守請一封信就是,比多少金銀都好使!”

“話不能這麼說!”魏德深輕輕搖頭,“朝廷中某些權臣,向來是買賣公平,童叟無欺。元大人向他們求救,肯定要答應一大批錢財。儲主簿籌集來的那些細軟,剛好可以頂這個坑!如果元郡守光求人幫忙,過後卻不給任何好處。下一次再碰到坎兒,就沒人再肯出麵幫他過關了。”

原來,已經如此!魏征先搖了搖頭,再點點頭,無話可說。他不知道自己該慶幸自己逃過一劫,還是該為大隋朝的吏治敗壞而感到憤怒。地方官員不比政績,而是比誰向上頭送得禮物多。最後這些禮物還不是都分攤到百姓頭上,弄得地方愈發民不聊生?長此下去,這大隋,還能算個朝廷麼?

“玄成老弟,不是我說你,你肚子裏的學問,隻適合盛世。而這亂世上的事情啊,學問人品反倒沒了用處!”魏德深又拍了拍魏征的肩膀,語重心長,“我悟了半輩子,才悟出了這個道理。放眼武陽同僚,也就是你,還能值得我說句實話!”

他用力不大,魏征卻被拍得後退了數步才重新站穩。“嗨!”先是長聲歎氣,然後低聲討教道:“既然如此,咱們還打黎陽做什麼,及早回轉便是,何苦讓弟兄們在雪天裏受這個罪?”

“樣子,還是要裝一裝的!否則,郡守大人怎麼跟外邊使障眼法呢!”魏德深嘿嘿冷笑,“他的意思我明白,是打一仗,無論勝敗,都讓朝廷裏有個說頭。一時失察,被流寇欺騙是過。冒雪追殺,勇於任事是功。到頭來功過相抵,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天下太平!”魏征苦笑連聲,上前幾步,扯下一直鋪在帥案上的輿圖,信手揉成紙團,丟到了帳篷角。“我知道這仗該怎麼打了,不就是糊弄麼?明天早晨,我一定讓弟兄們打起精神,好好給咱們武陽郡長一回臉麵!”

說罷,不想再為戰事費什麼心思。徑自拉著魏德深分頭去休息。這一覺睡得無比安心,無比喪氣,恨不得就此長眠不醒,也好過眼睜睜地看著江山沉淪,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所關心的,所為之嘔心瀝血的,一步一步地走向毀滅。

天快亮的時候,睡夢中的魏征聽見了一聲號角。懶得搭理,他翻了個身,繼續沉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