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本官!”張文琪淡然一笑,大聲答應。
“你可知罪?”王二毛學著當年林縣令的模樣,笑咪咪地從對方嘴裏套話。
如果對方自稱知罪,他自然就可以順著坡走下去,逼迫對方自己羞辱自己。如果對方聲言無罪,他亦可以發起官威,命令“差役”們將其按倒打板子。反正隻要到了公堂上,想定什麼罪,都是坐著的人隨心所欲。至於跪在下邊的人,命運向來是無法自主的。
但事態發展偏偏不按著他的安排進行,張文琪又是淡然一笑,昂著頭發問道:“堂上的大人問我可否知罪?但張某想知道,按照貴軍的規矩,都有哪些是罪,哪些不是罪呢?要張某認罪,至少大人手中有部律法,張某才能逐一承認其中的罪名。如果大人手中連律法都沒有,豈不是讓張某想要認罪,都無罪可認麼?”
“你!”王二毛被問得目瞪口呆,想了好半天,才意識到自己手中還有塊驚堂木。“啪!”向桌案上一拍,厲聲嗬斥,“還敢嘴硬,莫非你想討打麼?來人,先給我打他二十大板!”
“威….威…威….,唔…唔…唔”臨時客串衙役的親兵們又開始喊堂威,但聲音裏卻明顯缺少底氣。張豬皮帶人衝過去按倒張文琪,舉起板子就是一頓狠揍。將對方打得屁股開了花,再將其架起來強迫其跪正。卻沒料到張文琪卻依舊滿臉微笑,仿佛剛才挨了打的根本不是自己。
“你可願意認罪?”王二毛學足了林縣令的威風,繼續拍案。
“大人想讓我認什麼罪?”郡守張文琪腿上鮮血淋漓,脖頸卻依舊挺得筆直。“大人的律條在哪?難道大人把我拖上堂來,隻為了屈打成招麼?那樣,大人豈不就是個枉法的狗官?與張某先前死在大人刀下的那些同僚,到底有何區別?”
幾句話問得義正辭嚴,滿堂都尉、校尉,居然沒有一人能坦然麵對。王二毛心裏憋了一肚子怒火,卻無法正視張文琪的眼睛。咬了咬牙,強辯道,“我就不信你沒貪過髒,沒枉過過法。這黎陽城乃屯糧重地,你守著糧倉不貪汙,豈不是老貓守著鮮魚不下口麼?”
“對,早日招了,免得受皮肉之苦!”扮作衙役的嘍囉們七嘴八舌地幫腔。他們造反前看過的官吏,幾乎沒有一個不貪髒的。眼前這個張文琪雖然看上去像個好人,但這大隋朝官場黑得像墨汁般,好人怎可能活得下來?
張文琪聳聳肩,絲毫不理睬眾人的喧囂,“本官到任還不滿一年,去年此城曾經兩度易手,在本官上任時,府庫幾乎是空的。哪裏有錢可供本官來貪。至於糧食,盜賣軍糧乃滅族之罪,本官膽子小,斷敢幹如此勾當!”
“你沒貪過?沒索過賄賂!”王二毛仿佛大白天見了鬼般,瞪著眼睛追問。就連張金稱那裏,寨主、堂主們還要向澤地中的住戶索要孝敬,下屬們也認為此舉天經地義,無可厚非。眼前這名狗官居然自詡清廉,那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本官非但沒貪過,而且沒存心冤枉過一個好人。你可以隨便在城中找人問,若是有人指證,本官決不死撐!”張文琪又笑了笑,非常自信地回答。
“大王,張老爺是個好官啊!”外邊陪跪的閑漢們連連叩頭,齊聲為張文琪喊冤。
“大王,張大人所說句句都是實言。你要殺便殺,且莫詆毀張大人的聲名!”剛才還在哭喊求饒的幕僚們也抬起頭,七嘴八舌地替張文琪作證。
這下,王二毛更為難了。以往張金稱破了縣城,抓到的官員無論大小,以貪贓枉**處,個個都死有餘辜。就憑著審問這些貪官汙吏的壯舉,張家軍在河北南部的聲譽大大好轉。有些對這夥人的過去不了解的百姓甚至一廂情願地以為巨鹿澤中住著一群義賊,隨時都可能出來為他們主持公道!
繼續問下去,也隻有屈打成招一途了。那樣不但會大大影響張家軍好不容易塑造出來的正義形象,也應了張文琪方才那句反問,這樣的作為,與被往日他們所殺的那些大隋朝官員,到底還有沒有區別?
想到這些,王二毛心中煩躁。用力一拍驚堂木,打斷堂外的喊冤聲。“都給我住嘴。既然老子今天打下黎陽,凡是大隋朝的官,就是都活該被殺。誰也別喊冤枉,要怪,隻怪你等不該當大隋的官。”
“大王饒命啊!”
“奶奶的,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正堂之外,哭泣喝罵聲又響成了一片。
“不過是個賊!”跪在堂前的張文琪卻像早就料到王二毛會如此表現般,冷笑著點評。掙紮了幾次沒能站起來,幹脆滾倒於地,冷笑著向門外滾去。
“不過是個賊!裝什麼大頭蒜!”幾名跪在堂外的胥吏重重地向地上啐了一口,高揚起頭,滿臉不屑。
注1:土厚土薄,江湖黑話,錢財多少。亦做風大風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