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巴掌用力頗大,周寧臉上立刻出現了一個紅色的手印。她楞了一下,伸手在嘴角上抹了抹,將流出來的血跡擦幹,然後突然咯咯冷笑,“原來你的本事就是用來打女人的。孬種!你又不是我什麼親戚,我死在誰手裏,關你屁事?!”
王二毛打她這一巴掌,本來就是因為被逼無奈。見到對方軟硬不吃,手高高的舉起來,想了半天,又緩緩落下去,按住刀柄。“我的確不是你什麼親戚!”他搖著頭,心如刀攪,“但我卻不能讓你死得太肮髒。反正你也活不了幾天,也罷,我成全你!”
話音落下,他迅速舉起橫刀,就要將周寧一刀兩段。程名振見狀,趕緊揮掌推開葦席,用長槍架住刀刃,“二毛,別急著殺她。鵑子體內還有餘毒未解!”
看到程名振終於出手,埋伏在草棚周圍的嘍囉們也按捺不住,紛紛圍攏過來,將周寧和二毛兩個困在了正中央。“將她綁了去見六當家,灌幾碗藥下去,還怕有什麼話問不出來?”氣急敗壞的周凡大聲嚷嚷。“姓王的,虧九當家拿你做兄弟!”班浩等人冷眼看著王二毛,滿臉鄙夷。
“小九哥!”王二毛被罵得麵紅耳赤,幾乎出於本能地向程名振求救。話說出口,才猛然意識到自己今天所作所為無論如何也解釋不清楚,低下頭,喃喃地說道:“我隻想救她一次,沒想對不起你!”
“我知道!”事已至此,程名振聲音疲倦至極。他剛才之所以耽擱了那麼長時間偷聽王二毛和周寧兩人的談話,就是為了驗證王二毛到底會不會背叛自己。如今答案他已經看到了,心裏卻絲毫高興不起來。
既然已經開始懷疑,則無論背叛存在與否,裂痕都已經在兩人之間產生,隻會越來越大,不可能視而不見。“帶她走,不關王堂主的事情!”無法直視好朋友的眼睛,程名振咬著牙做出決定。“王堂主隻是為了早點逼她說出口供,大夥出去後別亂嚼舌頭根子!”
“小九哥!”王二毛又低低的喊了一句,聲音了帶著幾分感激,更多的卻是祈求。“她,她也是一時糊塗。剛才,剛才她已經答應把藥方交出來了。寧子,你已經答應過我了,你已經答應過我了是不是?”
回答他的卻是一片尷尬的沉靜。程名振和周凡等人不想開口戳穿謊言,被嘍囉們圍住的周寧也不肯領情。隻是冷冷地笑了笑,大聲道,“沒把她毒死是我自己笨!我周家一百四十餘口都死在她手裏,想要我救她,門都沒有!姓程的,有什麼歹毒招數你盡管使出來,看姑奶奶我是否會讓你稱心如意!”
“帶她走!”程名振揮揮手,命人用繩子將周寧捆住。他不想再跟周寧浪費什麼唇舌,也沒有力氣替杜鵑分辯什麼。周家是館陶大戶,杜鵑和自己是土匪。土匪殺大戶,大戶殺土匪,哈哈,本來就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隻是自己當初傻,總想著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恩怨分明,盡量不殃及無辜。卻沒想到,在這黑白顛倒的世間,還會有什麼無辜?無非是你死我活,爾虞我詐。多砍別人一刀,日後就少被人砍上一刀。
眼看著自己的女人就要被拉去過堂,王二毛又氣又急,額頭青筋直冒。盡管知道自己繼續替杜鵑求情,隻會惹得程名振不快和眾同行的輕蔑,還是咬著牙追上前,伸手攔住大夥的去路。“小九哥,我求求你。她真的是一時糊塗。她不是個狠毒的女人,當年她虧本賣給過咱湯藥!你忘了,他隻收了咱們不到一半兒的錢!你一直說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
“當年的贈藥之恩,我已經報答過了!”程名振皺了皺眉頭,低聲打斷。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如果答應了王二毛的條件,恐怕非但無法麵對鵑子,整個巨鹿澤的弟兄也會為他的行為感到齒冷。
沒等王二毛繼續開口替周寧求情,周凡已經忍無可忍,上前一把將其撥了個趔趄,厲聲嗬斥“姓王的,虧你還是個大老爺們!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有的是!”
“姓王的,這娘們哪點好了,讓你被迷得連家門都不認!娶了她回家,你自己死都不知道怎麼死!”
“讓開,讓開,否則別說咱們不認你這個弟兄!”其他嘍囉也對王二毛的護短行為十分不滿,七嘴八舌地嗬斥。來的二十幾人要麼是程名振的屬下,要麼是杜鵑的嫡係。無論從哪種角度,他們都不會對周寧產生半點兒同情。況且程、杜兩位寨主一個百戰百勝,威望如日中天,一個待部屬寬厚,恩義若涓涓細流。想比之下,區區一個王堂主麵子才值幾斤幾兩?識趣的話就根本不該向外提。
王二毛卻不肯識趣,搖搖晃晃退開幾步,又迅速撲將回來,擋在了大夥麵前。“小九哥,你說過的,老天有好生之德。你要是不想放過她,麻煩你就在這殺了她,別讓她受那些零碎罪!”
“你要造反麼?姓王的!”眾嘍囉齊聲鼓噪,抽刀欲劈。“她是自尋死路,七當家對她那麼好,她卻恩將仇報!”
無論是質疑還是怒罵,都無法讓王二毛挪動腳步。仿佛得了失心瘋一般,他紅著眼睛,死死盯住程名振,“小九哥,你怎麼不說話啊。這不是你教給我的麼?當年周二公子和小杏花那樣對你,你都把他們兩個放了。現在換了周寧,怎麼就不行?”
“二毛,這會兒,和那會兒不是一回事!”程名振被王二毛的目光逼得無處逃避,硬著頭皮回應,“你讓開吧,不問出解藥下落,我無法幫你!”
“怎麼不是一回事?!你倒給我說說,怎麼不是一回事!小杏花喜歡周二公子,我喜歡周寧!”王二毛大聲抗辯,目光中充滿了絕望。他自問不是程名振的對手,也知道自己沒有力量救下心上人。卻像一個掉入水中的醉鬼,即便飄到手邊的是一根稻草,也毫不猶豫地握緊。“去年我救過你的命,今天就算你拿命還我。從此之後,咱們兄弟倆不該不欠!”
聽王二毛把他與程名振過往的交情都壓上了賭桌,周凡和班浩等人都猶豫了,回頭看看臉色鐵青的程名振,期待著九當家早做決斷。整個巨鹿澤的人幾乎都知道,程名振和王二毛兩個之間是過命的交情。去年為了營救程名振,王二毛可是拚著幾天幾夜不吃不睡,策馬從武陽郡跑到了巨鹿澤,不顧裏邊的重重機關陷阱,直接就向澤地內闖。要不是恰巧趕上杜鵑出去巡視,他可能在見到張金稱之前,已經陷進爛泥裏喂王八了。
“二毛!”沒料到王二毛居然說出這樣絕情的話,程名振向前衝了幾步,差點跌倒。一時間,兩人過去種種皆從眼前閃現。若說自己一點兒都沒把這份友誼當回事兒的話,那簡直是在自欺欺人。可此刻杜鵑正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瞪著他拿回毒藥的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