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明白東主存著能糊弄就糊弄,得過且過的心思,也不細戳破。點點頭,沉聲道:“程賊對楊郡丞的動靜了如指掌,想必在巨鹿澤周邊各郡都廣布耳目。東翁這封信,倒不愁送不到他的手上。屬下以為,咱們不妨在信中多加幾句,請他轉告巨鹿澤諸盜,所有人,包括張金稱之內都可以接受招安。一旦放下兵器,過往的罪業便一筆勾銷。並且本郡還可以根據他們各人的才幹,酌情授予相應官職!”
以張金稱的名頭,他投降後能不能得到赦免已經超過了元寶藏能決定的範圍。但元寶藏想了想,還是點頭表示同意。“也好,這樣至少能動搖賊人的軍心。張賊罪孽深重,肯定已經不願回頭。但程賊卻是剛剛入夥,根基和心思都不見得穩定。若是他和張賊兩個生了嫌隙,哼哼……”
魏征本來就對程名振能被自己一封信勸降的美夢不抱希望,因此打的便是通過這種手段離間群賊的主意。元寶藏的後半部分想法與他一拍即合,賓主二人相視而笑。如何寫,如何顯得有誠意並且有底氣,互相商量著,一封勸降信很快出爐。
魏征又找人將信謄寫了幾份,交給元寶藏蓋上官印。然後親自帶領部屬跑了一趟館陶,見到那些還念念不忘程名振好處的,也不管對方到底是不是巨鹿澤的細作,將信往其手裏一塞,勒令其不管采取什麼辦法,一定把信送到目的地。
“魏,魏大爺,我們跟流賊素無往來啊!”沒想到誇人還能誇出禍事來,館陶縣幾個閑漢哭喪著臉表白。現在他們終於認清楚了,前些日子舉著卦旗給大夥算命的臭道士根本不是什麼過路的仙徒,而是武陽郡守眼前的第一紅人兒,郡主簿魏征!
“送一封信有什麼難的。你等不都口口聲聲地說程將軍對你等有恩麼?他現在就駐紮在清漳縣,你等既然跟他是同鄉,送一封信過去怕什麼,又不會掉腦袋?”第一次板起臉來欺壓良善,魏征心裏好生不忍,“況且這封信裏對他無任何惡意,這裏有兩吊錢,你等肯去送信者,盡管分了。不肯去者,先跟我去郡守大人麵前把自己當天的話重複一遍!”
能不被直接抓去連坐,大夥已經謝天謝地了,又怎敢再到郡守大人麵前礙眼?幾個吹牛吹上天反被牛糞淋了頭的家夥互相看了看,隻好怏怏地分了銅錢,各自帶著一封信去找程名振。
也是大夥運氣好,程名振最近居然率領三千多達到初步訓練要求的嘍囉一直駐紮在清漳,沒急著躲避官府的征剿。一口氣將數封信全接下來,又賞了送信者每人一個銀豆子,然後他請送信人都稍等半天,以便回去時帶上自己給魏征的回信。
“你不是真的想接受招安吧?!”見程名振對送信人禮敬有加,王二毛湊上前來,皺著眉頭追問。出澤打了幾個月的仗,他的個頭又竄起了一大塊。高度已經與同齡少年差不多,寬度卻因為當年扛大包打下的底子,比同齡人寬出足足兩個胳膊。
“人家既然出招了,咱們總不能失了禮貌!”程名振笑了笑,將魏征的信封起來,交給王二毛,“你快馬回巨鹿澤一趟,將信全送給張大當家。順便問問大當家,我成親用的新房子幾時能夠蓋好?”
“這?”王二毛不明白程名振的意思,楞楞地接過信,走也不是,繼續留下也別扭。
“去看你的周家小姐去吧!”程名振衝著王二毛的腦門上敲了一下,笑著打趣。“別忘了把你給她準備的禮物帶上。然後快馬加鞭趕緊給我滾回來,咱們馬上就有硬仗要打。”
“嗯,唉!”王二毛終於猜到了程名振的決定,心情一鬆,笑著跑開。程名振衝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慢慢踱回了自己的書案後。
鋪開紙,他開始給魏征回信。感謝對方看得起自己,也感謝對方費了很多功夫查清了自己所受的委屈。這些恩惠他銘刻於心,早晚會找機會報答。
至於招安的事情,以及元寶藏所許諾的官職,程名振在信中卻隻字未提。騎都尉是地方武職,按照武陽郡的中郡規格,郡守正四品,騎都尉為從五品。職位已經超過了館陶縣令。這曾經是他在一年前做夢都想得到的美差,如今,他卻已經不需要了。
他甚至沒有戳破,按照大隋律法,武陽郡的郡守沒權力插足武備,根本授不得任何人都尉職務。
有時候在聰明人麵前當回傻子,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