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個銅錢,在澤地中已經可以買到一鬥濁酒了。侍衛們“不敢”推辭,一邊念叨著柳夫人的好處,一邊笑嗬嗬地拎著獵物返回後寨領賞。督促著婢女將給張金稱留下來的野鴨子拔去羽毛,處理幹淨內髒。柳氏用鹽和香料將肉喂起來,然後隨便用了些點心,整理了一下妝容,便又帶著眾侍衛出門去踏春。
下午的第一個目標是後寨右側的杏林,本以為可以看到群芳吐豔的勝景。誰料因為天氣尚寒,隻有零星幾朵小花在樹梢上瑟瑟發抖。這樣的風景自然沒多少看頭兒,隨便走了幾步,柳氏便覺得身上有些冷,低著頭準備回寨。
見到夫人神情索然,眾侍衛也覺得甚是無趣。想了想,推舉自己的頭目餘勇走到柳氏身邊,陪著笑臉建議,“夫人不去看七當家練兵麼?大校場其實距離這裏已經不遠。轉過前麵那個小水窪子,再走上十幾步,也就到了!”
“弟兄們不在乎女人看他們訓練麼?”柳氏臉上明顯帶著猶豫的表情,大眼卻撲閃撲閃的,透出難以掩飾的渴望。
“大當家都說您可以去了!”侍衛隊正餘勇滿臉不在乎。“況且七當家也是女人,她都能帶兵打仗了,誰還能禁止您去看熱鬧?”
這話說得的確在理兒,眾侍衛紛紛點頭。見大夥都表示讚同,柳氏稍稍沉吟了一下,低聲吩咐,“那,那咱們就過去走走。盡量小聲些,別耽誤了鵑子的正經事兒。將來咱們能不能殺出巨鹿澤,大當家就指望著這支精兵呢!“
“您放心,有九當家在,肯定能練出精兵來!”提起新組建的戰兵營,眾侍衛們的話匣子立刻被打開了。一個個爭先恐後,紛紛把近日來戰兵營內發生的種種新鮮事情說給柳兒聽。有些故事,其實張金稱已經私底下跟柳兒說過了。有些故事,卻是連張金稱也未曾聽聞的。無論大夥說些什麼,柳兒總是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滿臉好奇。被她的崇拜的目光一望,眾侍衛肚子裏更藏不出話,非但將戰兵營的故事如竹筒倒豆子般講了出來,甚至連程名振和杜鵑兩個的私事,也當做“笑話”講給柳兒聽。
“七當家的脾氣還那麼大?”任何一個女人對家長裏短的瑣碎事,都有著天生的興趣。即便是大當家張金稱的女人也不例外。
“當然,咱七當家是什麼人啊!”眾侍衛笑著回應,一點兒也不為柳兒的表現感到詫異。“不過她每次都是錘子砸在棉花上……”
說到這兒,大夥警覺地向校場方向張望,壓低了聲音補充道:“七當家每次都是先跳起來,但九當家就是涵養好,從不發火兒。結果七當家氣著氣著,自己就沒脾氣了。弟兄都說,九當家是以柔克剛,上善若水!”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呀!”柳氏被逗得抿嘴而笑。也就是這些綠林豪傑,能把好端端的《道德經》和小兩口拌嘴扯到一起。“九當家那是讓著鵑子,照顧她女孩家臉薄。若是針鋒相對起了爭執,豈不是讓別人看了笑話?”
除了她自己,周圍其他所有人都沒把杜鵑當成女孩子。不由得微微一愣,皺著眉頭回應,“七當家,她也……”
比起柔情似水的柳兒夫人,七當家更不像女人了。可七當家卻和柳兒夫人好得像親姐妹一般。姐姐麵前,自然不能不給妹妹留些顏麵,大夥將後半句話勉強咽下肚子,訕訕而笑。
“她還小,什麼都不懂呢!”柳兒笑著搖頭。目光穿過眼前的樹梢,恰恰落在遠處的校場中央。
程名振手執長纓,肅然而立。杜鵑按著刀柄站在他身側,二人背後的大紅披風被料峭的春風一吹,淩空飛舞,宛若兩隻並肩而飛的鴻雁……
那一瞬間,校場上仿佛隻剩下他們兩個,周圍所有的風景都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