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沒得到任何回應。車廂外的程名振仿佛嚇傻了,木然地揮著鞭子,催促牲口前進。“我給你出主意呢?回去千萬別實話實說!”
“嗯!唉!”程名振輕輕歎了口氣。師父說自己做事情太衝動,總是被一念之善或者一念之惡左右。今天晚上這些事情做得!唉,可不就應了師父的評價麼?
為了小杏花而受一些委屈,他不在乎。對方在他童年時代留下了一個清麗的影子,算不得刻骨銘心,但絕不能忍受別人去傷害。但為了姓周的吃軍棍,就有些太犯傻了。那是他的仇人啊,即便算不上奪妻之恨,但確確實實曾經想要他的命!
想到這些,程名振隱隱覺得有點兒後悔。自己怎麼這麼傻呢?一見到小杏花哭就忘記了軍紀!總想著像小時候那樣,滿足她的要求,看著她破涕為笑!而從嚴執行軍紀的注意,偏偏還是自己給張金稱出的。這回,唉!簡直是作繭自縛。
“真受不了你!答應我的事情,千萬別再忘了!”王二毛撇撇嘴,大聲叮囑。
程名振再次很沒禮貌地忽略了他的話,豎起耳朵來,眉頭皺成了一團。
“嗨,嗨,嚇傻了?我還以為你程小九不知道怕呢!”王二毛氣得繼續敲車廂,“不算大事兒。隻要你不說,我不說……”
“小聲!”程名振輕輕用馬鞭向後捅了捅車廂,示意王二毛別製造雜音。夜風中,他隱隱聽到了幾聲馬嘶。仿佛被凍僵了般,剛剛響起,便又迅速消失。
這樣狗呲牙的寒冷天氣裏,絕不會有旅人騎馬趕路。猛地刹住了馬車,他跳下來,將耳朵貼向冰冷的官道。一瞬間,地麵上傳來的寒意幾乎讓他窒息。隨即,他聽到了更清楚的馬蹄擊打地麵聲,“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
“怎麼了?”王二毛也覺察到周圍的氣氛不對。拉開車廂門,輕輕跳了下來。程名振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弄出動靜。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到車廂旁,抽出腰間橫刀,幹淨利索地將拉車的馬從車廂上解了下來,塞到王二毛手裏。
王二毛的眼睛瞬間瞪得滾圓,張開嘴巴就要抗議。程名振迅速堵住他的嘴,俯在他的耳邊低聲道:“遠處來了一夥人,至少有上百匹戰馬。趕快回去報信,叫張大當家把所有弟兄喊起來,城外野戰!”
“那你呢!”王二毛嚇得一哆嗦,沙啞著嗓子問。
“別廢話,我自己想辦法脫身!”程名振狠狠瞪了他一眼。“上馬,不想死在這裏就趕緊走!那馬載不動兩個人,一旦官軍得了手,幾萬弟兄誰都跑不了!”
“小九哥!”王二毛眼圈一紅,聲音立刻變了調。想說一句咱們兄弟同生共死,看看程名振那剛毅的麵孔,咬了咬牙,飛身跳上坐騎。
馬蹄聲從官道驟然響起,夾在北風中四處飄散。遠處隱隱的嘈雜聲微微停頓了一下,旋即,變得清楚起來,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的的的的!的的的的!”至少是一千匹以上戰馬一起奔馳,才能發出如此大的動靜。混雜在馬蹄聲之後,還有鐵器的撞擊聲,鎧甲的鏗鏘聲。與野地裏的風聲、狼嚎交織,彙成了一個博大的旋律。
來的人肯定是官軍。隻有官軍才配得起如此多的戰馬和鐵甲。這些聲音程名振聽起來是那樣的親切,小時候,每次偷偷地被父親帶進大隋軍營裏,最羨慕的便是那些騎在戰馬的威武身影。
但如今,他卻不得不擋在對方的必經之路上。
“算老子欠你們的!”回頭望了望館陶縣所在方向,他用力抹去嘴角的苦澀。敢在如此寒冷的冬夜奔襲館陶,用兵的人肯定不是王世充那種半桶水。如果不能給張金稱充分的時間準備,杜鵑他們將死無葬身之地。
他鑽進車廂裏,取出燈籠裏邊的牛油蠟燭,點燃車廂內的裝飾物。高僧、飛天仙女、雲中諸佛全都在火焰中跳動起來,一瞬間栩栩如生。隱隱約約梵唱聲裏,程名振跳下著了火的馬車,舉著兩支車廂頂梁做得火把,跑向北側路邊的草叢。殘雪表麵上那些幹枯的草叢被火把一蹭,立刻開始熊熊燃燒。北風則將火星和濃煙向南吹去,將更多冒出殘雪表麵的草叢點燃。薄薄的雪層很快便被烤化,雪下更多的雜草冒起了濃煙,慢慢彙成一片火海。
火海之上,有一個少年驕傲的身影,輕輕奔跑。
酒徒注:出了兩天差,實在抱歉。繼續努力更新,求訂閱。